下雨了。
“寒风细雨未晴天,密似轻尘薄似烟。”
远处天地冥冥一色。
一带寒溪如玉,绿杉如屏。
银品药庄便坐落其间。
银品药庄素来以立竿见影的灵丹妙药、千金难求的稀世药材而驰名天下。
其名下药堂,遍布大江南北。
由于僧多粥少、供不应求,银品药庄每年又会举办两场“竞宝”。种种回春妙药,由价高者得。便是入庄的请柬,也要颇费工夫,才能得到。
这“药材竞宝”一共七天三场,因而这几天,银品药庄一直络绎有客从四方而来。
庄中仆役忙着在大门口阅视请柬,迎来送往。
缭墙重院内,有一座八角亭。
八角亭内,陆见琛在喝酒。
他在等人。
等。
心里没着没落的,却又非等不可。
仿佛这样的等待,也是在做一件重要的事。
他收到消息他会来。
他想他会来。
他确实来了。
乌木轿子低飞入庭中,由童仆引向为客人准备的厢房。
雪白的貂帘颜色可爱,从八角亭前飞过时,似乎也送来一阵香气。貂帘被寒风斜揭开一角,又很快捂得密不透风。
什么也看不见,但陆见琛的脑海中已勾勒出他的身姿。
他想起他在月下饮酒,窗边梅花开得正好。
“灯前初见。冰玉玲珑惊眼眩。艳溢香繁。绝胜溪边月下看。
铅华尽洗。只有檀唇红不退。倾坐精神。全似当时一个人。”
这样的画面,他已经回忆许多遍。
每一遍都像是新的,仿佛永远也不会厌倦。
轿子飞过游廊画栏,一只绿毛鹦鹉正在庭院微润的地面上,向前跳动追逐,此刻却停在路中,踟蹰着不敢靠近,却又并不离开。
轿子也停下来,鹦鹉歪头打量着。
从貂帘底下伸出一只手,捻起地上一颗黄豆。
只听一道淡淡的声音道:
“哦,你的玩具。”
说罢,便将指尖的黄豆向前低低地轻抛去。
陆见琛这才注意到,原来那鹦鹉是滚着一颗黄豆追逐着玩耍。
那鹦鹉便又追着耍黄豆去了。
貂皮帘子很厚实,很温暖,也很闷。
苏试掀卷开一侧帘幕,透一透清新的空气,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若有所觉地回过头。
隔着一座假山,不远处便是一座梅园,园中有人欢宴,饮酒赏梅,又有歌妓唱词助兴,歌声如鸣玉琤琮。
但此处的凉亭、池塘、游廊,却陷入了一片新的寂静。
仿佛歌声已成了宁静的幕布。
他的目光使得一切都宁静。
越过倾倒的衰荷,和满池寒波,苏试看到了亭中石座上的陆见琛。
他的目光,明朗,又深邃。
在苏试所有遇到过的人中,属他的目光最特别。
让人不禁想要一探究竟,那其中与众不同的寓意到底是什么?
偶然间,你在沙滩上见到退潮后露出的一双宝石,你的目光便会不由自主地被那对宝石所吸引。
他的目光也便是这样被吸引。
他仿佛看到了阳光和岩石。
岩石充满棱角,是没有一丝水分的坚硬;而阳光毫不吝惜自己的光明与温暖。
他已经见惯了南方人的含蓄、委婉、斯文……而他身上别有一种独特的,特属于北方的魅力。
那是一种凛冽的放旷,一点蛮横的孩子气,像一轮冬日清晨的骄阳……
因为罕见而使人觉得奇异。
这是他第三次见他,但他却已感到对他很熟悉。
陆见琛只见他慢慢地回过眼来,又轻轻一笑。
他便知道他已认得他,他不再是任何一个过客。
这个世界上并无太多偶遇,天意使人相逢,心意使人相识。
陆见琛看着他的眼睛,也跟着慢慢地笑起来。
“等待”,他已做完这件事。
他站起身,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小筑,任由寒雨浸衣。
此刻正下雨,日后想来却以为是天晴。
*
夜。
银品药庄。
梅园。
梅花树上错落有致地挂着金灯,朱桥下河水漾漾。
灯火映水,一河流萤。
苏试席地而坐,头上一树寒梅如金玉,裾下积花如雪,举动间,沾一袖的冷香。
身前又置案几,铺着宣纸,搁放笔墨。
他似乎在作画。
但看久了,又不像是在作画。
因为一张纸已经被他涂黑了一大半。
原来他确实在作画。
他抬头看看月亮,画作也已经涂黑涂得差不多。
他画的是月亮。
“芳姿皎若梅花雪。幽情淡若梨花月。”
谁也没想到有这样气质风度的美君郎,笔下会出这样啼笑皆非的画作来,但看他的人依然越来越多。
众人只见他月下甚美,面若寒玉,玉指如霜。
眸如朗月,裾袍生云。
体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