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 御前伺候的宫人们齐齐在殿门前等候相迎, 谨慎小心,不敢有半点差错。
这般阵仗, 近年来头一回,即便是太后驾临, 宫人们也没有这么上心过。
女子纤细翩然的身影一出现,众人齐齐跪拜, 谦卑行礼:“宸阳郡主。”
令窈提裙自人群中走过,小跑着奔进殿内。
“舅舅, 舅舅——”少女娇软的声音在偌大宫殿回荡,兴奋欢喜。
皇帝自垂地湘帘后踱步而出,修长挺拔的身形站定, 含笑朝少女张开手臂。
令窈笑着冲过去,撞进他怀里,抱个满怀:“舅舅。”
皇帝低眸,眼中满是宠溺:“卿卿。”
她仰起一张小脸望他,岁月不饶人,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也逃不过时间的锋刀。纵使舅舅相貌依旧英气, 但他眼中却多了几许岁月积淀的疲倦。
令窈伸出手,想要抚一抚皇帝眉心的皱纹,皇帝自觉垂下脖颈。
她细声道:“舅舅定是整日思念卿卿, 所以才生出这几道细纹。”
皇帝开怀笑:“是, 朕日日想念卿卿。”
她奔进殿时步子太大, 猛地扎进他怀里,连头上束发的玉簪何时掉落都不知情。
松了的玉冠歪歪挂在她发髻上,令窈眼眸微红,泛着湿润的水光,下巴蹭着皇帝袍间对龙连珠的绣纹,一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
皇帝替她整理发冠,“卿卿有话要对舅舅说?”
她摇摇头。
她确实有话要对他说,只是不该从何说起。
她离开太久,久到隔了一世的时间。
皇帝笑道:“从前你这样赖在朕怀里,要么就是向朕讨东西,要么就是让朕抱着你转圈。”
令窈声音哽咽:“卿卿长大了,舅舅抱不动卿卿了。”
话音刚落,皇帝抱起她往上一提,像逗小孩那般悬空转圈,她裙角飞扬,嘴里惊呼:“舅舅!”
转了一圈,皇帝将她放下:“瞧,即便你长大了,舅舅也能抱动你。”
令窈鼻头更酸,埋进皇帝怀中,双手紧紧搂住他。皇帝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扑进她鼻间,熟悉亲切,她闭眼猛嗅。
回到了舅舅身边,才算真正回到了汴梁城。
“舅舅,舅舅——”她细声低喃,一声声唤他,不为作甚,就只想当面喊他。
仿佛这样,就能将前世今生的空缺填满——
就算临安城有郑嘉和伴她,但从她出生起就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舅舅啊。
她在这个世上,认识的第一个人,是舅舅。
皇帝拍着她的后背,低哄:“舅舅在这里。”
令窈终是忍不住,两世的遗憾化成泪水,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哑着声音委屈问:“舅舅,你为何不来接卿卿?”
他对她许过誓言的,有朝一日,定会亲自去临安接她。
可是这个诺言,前世却未能实现,他将她送回临安,直到她死前,都没再和她见过面。
皇帝幽深如湖的黑眸闪过一抹内疚,玩世不恭的君王卸下伪装,柔弱的一面暴露人前,他声音哽咽:“都是舅舅不好,害卿卿受累了。”
令窈哭出声:“舅舅骗了卿卿,说好要接卿卿回汴梁,舅舅是骗子,是大骗子。”
她哭得眼泪鼻涕全蹭他龙袍上,皇帝全然不在乎,他抱紧她,任由她嘴里说负气的话,她如何撒气都行,他照单全收。
皇帝一下下抚着令窈的后脑勺,卑微向她请罪:“舅舅错了,卿卿原谅舅舅好不好?”
“不好,才不要原谅你。”她嘴上虽这样说着,却往他怀里埋得更深,颤巍巍的哭声可怜楚楚,轻轻道:“我以为舅舅不要我了。”
皇帝红了眼睛,喃喃道:“就算舅舅不要江山,也不会不要卿卿。”
从九五之尊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即便是假,也足以令人宽慰。令窈破泣为笑,手指戳皇帝脸颊,糯糯地说:“我才不相信,舅舅惯会撒谎。”
皇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勾唇苦笑,并不做辩驳。
令窈趴回去,小孩子气十足地问:“今日舅舅在金銮殿上看到我,有何感想?是不是被卿卿吓住了?”
“是,差点吓死,卿卿吓人的本事,日益长进,已有登峰造极之势。”皇帝怜爱地为她擦拭眼泪,问:“卿卿为何要这般做?真是为考女学士吗?”
令窈扯过他的衣袖擤鼻,绵软的声线略显模糊:“舅舅觉得呢?”
皇帝见她缓过情绪,怕她再次伤心大哭,不敢放松,凑得更近,将耳朵贴过去:“舅舅不知道,卿卿告诉舅舅。”
令窈满足地捏住他耳朵,娇声娇气:“因为卿卿想舅舅了。”
皇帝笑道:“舅舅也想卿卿。”
令窈哭过一场,心中畅快不少,悲伤没了,余下的全是雀跃。数刻时间,历经大悲大喜,被眼泪洗刷过的眸子更加水灵,她从皇帝怀中爬起,好叫他看清她现在的身条相貌,问:“舅舅,我和你想象中的卿卿一样吗?我是不是比小时候更好看了?”
皇帝眸中满是怜爱:“是,卿卿才貌出众,和舅舅想象中一模一样,舅舅以卿卿为傲。”
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