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决定转移话题:“先说正事。”他顿了顿,又没忍住,“难道你不觉得你最近有点倒霉?我们这都是第十七次见面了,我听说附近有个神社挺灵的,目暮警官每年都去拜一拜,祈祷米花町少几起案件……”
“没想到。”初崎千鹤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睛,嗯了声,“警官居然把我们的见面次数记得这么清楚。”
松田阵平又:“……”
他只能装模做样地抖了抖纸,清了清嗓子:“正事正事。”
幸运的是,初崎千鹤看起来也没什么追根究底的想法,相当配合地做完了笔录。只是这样他总是在现场的案件太多了,光是落在松田阵平头上的就有十七次,和在别的警官那里的案件加起来,数也数不清了。
但这些案子看起来……除了要么悬案要么意外之外,压根没有共同点。
除了倒霉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理由能解释,毕竟如果是人为,初崎千鹤怎么不说呢?警方怎么会没发现痕迹呢?
松田阵平没发现的是,他潜意识地就排除了人为的可能,就好像他其实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初崎千鹤陷入更糟糕的、被刻意针对的境地——哪怕现在的初崎千鹤,早就不是以前不染尘埃的高岭之花了。
他情愿相信初崎千鹤只是单纯的不幸运。
不然,他想,就算初崎千鹤看起来好像对什么东西都无所谓,也会很孤独很难受吧?
正事做完了,眼见初崎千鹤要起身离开,第十七次见面就要结束。松田阵平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突然站了起来,喊住了他,慢慢地说:“……其实那家神社真的挺有用的,我也经常去。”
他看着那双略带一点惊讶的眼睛,那种突如其来的冲动不但没有褪去,反而开始在身体里面乱窜。要具体说这股冲动是什么……很难用一个词来定义,但松田阵平心里明白。
或许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他希望不再仅仅是路人或是警官,能有一个别的身份或者别的立场……问一句初崎千鹤的身体状况。
不过初崎千鹤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看起来并不相信,随意点了点头:“对你有用就好。”
聪明的人都该知道初崎千鹤对所谓的神社没有任何兴趣,这时候应该放弃了,成年人的相处之间总是被各种各样的暗示所主导的,听懂暗示适可而止,才能给自己留一点体面,这样就算下次再见面也不会尴尬。但松田阵平敏锐地从这句话的底下察觉出一丝疲倦,于是在这间冷冰冰的审讯室中,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比起给我自己留所谓的体面,我更关心他为什么会觉得疲倦,更希望他能幸运一点。
所以他顿了顿,说:“我去那家神社,是因为我想抓一个犯人。”
话题被松田阵平主动挑起,出于礼貌,尽管不感兴趣,初崎千鹤还是停住了脚步。
“我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后来他也和我一起进了警校,当了警察,还成了同事。”松田阵平很少会对别人主动说起萩原研二,分明没怎么组织语言,却意外地不怎么艰涩,“后来他在拆一次炸弹的时候,没想到犯人故意引爆了炸弹,他……”
“那时候我就在不远处和他打电话,我甚至催他怎么还没好……我想亲手抓住这个犯人,所以每年都会去神社祈祷,希望能让我有这个机会。”
“……”初崎千鹤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那你抓住了吗?”
松田阵平:“还没有,但肯定会抓住的。”
初崎千鹤似乎笑了一下——但笑容消失得太快,松田阵平几乎都以为是自己看走眼了。然后,松田阵平听见他说:“那祝你早日抓住犯人。”
“……所以我还是想经常去那家神社,期盼我的愿望能够早点实现。”松田阵平抬起眼睛,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错,他听见自己笨拙但直白地说,“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也有希望早点实现的愿望,那我们能不能一起去?”
审讯室里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松田阵平的心七上八下地跳。
会不会被误会?会不会被当成是故意装可怜?
不知过了多久,初崎千鹤眼底覆着的霜终于有一瞬的动摇,开了口:“……也许以后可以。”
事实上这根本都算不得一句承诺,听起来还很敷衍,可是松田阵平眼睛还是亮了起来:“那就以后!”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这次初崎千鹤轻轻点了一下头,给出的答案很肯定:“算。”
记忆无声定格在了这一幕,松田阵平又回到了黑暗里。
……如果我上辈子能再敏锐一点就好了,或者再主动一点,松田阵平想,这样我说不定就能提早一步迈入那个人的世界,提早一步了解那个人的伤痕,提早一步看到那个人的痛苦,我上辈子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他点头承认是朋友的那天,雨明明下得那么大,但我连把伞都忘记递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