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根本不需要休息。
维生仪器响起“滴”的一声,试剂管打开,解药倒入,无声地化为分子,又经过一系列令人啧啧称叹的变化,成功地藏于咒力的怀中,温驯听话地被送入了松田阵平的身体。
解药的作用非常快,病床上松田阵平的身体从虚无的咒灵状态逐渐变为真实的人类——这点从中川瞪大了的眼睛中就能看出来了,毕竟中川不是咒术师,看不见咒灵。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都松了一口气,救治咒灵是跨物种的难题,救治人类的话多少还算是有点经验。看见仪器上显示的心跳,就连家入硝子都揉了揉额头,放松了点。
然而没过几秒,仪器声音忽然一转,心跳转瞬直下,眼见就要归为一条直线!
室内骤然一静,家入硝子面色瞬间变了,连忙上前发动反转术式。在反转术式的作用下,松田阵平的心电图状况暂时有所好转,可是家入硝子连口气都没缓过来,心跳直接归零了。
“……”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过的场景。
“……最坏的情况,咒灵状态的崩溃不知道什么原因延续到他的人类状态了。”家入硝子盯着心电图,紧紧皱着眉头:“反转术式拿这种状况没什么办法。因为他本来就不是咒术师,是强行咒灵化的,所以受到了很大的损伤——就像是一个纸杯,里面装了太多也太烫的开水……纸杯肯定会塌。”
初崎千鹤的声音听上去却依旧平静:“把另一支注射剂拿过来。”
另一支注射剂?中川愣了片刻,发现后面人递过来的液体有点眼熟,在大脑中搜索了一番,瞳孔瞬间一缩。
——他意识到那是什么了。
被各种意外频频打断的发布会,本来是属于一篇绝对是人类生命领域里程碑的论文的。在那篇论文里,初崎千鹤提出了一种万能的DNA修复酶的存在。但是那只是存在,并没有提出应用到生物……甚至是人类身上。
DNA领域是再玄妙不过的,到现在也没人能将它完全克服,如果擅自将这种DNA修复酶植入普通人的体内,后果不能预测,但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更别提松田阵平的情况太特殊了,还牵扯到什么咒术咒灵,这能行吗?
虽然没人敢质疑,但也没人敢在这时动一下。
现在哪里来的时间去找人试验?
初崎千鹤没管,干脆自己取出了那支注射剂,并用酒精棉花消毒了皮肤。针尖扎入松田阵平血管里地时候,他的动作忽然顿了顿,不知道是觉得讽刺还是什么,失笑了一声:“他们真的不信是没风险啊。”
“……其实大部分人也都不觉得我会永远站在神坛上。”他喃喃了一句。
试剂进入了松田阵平的血液。
……
又下雨了。
松田阵平恍惚地想,意识朦朦胧胧地飘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周遭一片漆黑。黑暗让人困倦,他正要闭上眼,却闻到了潮湿的水汽,不知道为什么这里还会下雨,于是朝着方向望去——
那是上辈子的东京。
他记得那几天其实天气很好,只是当他第十七次遇到初崎千鹤的时候,天公又不作美,下起了雨。松田阵平都已经很习惯这位曾经的教授时常出入警局了,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觉得眼前人实在是倒霉,总是被扯进案子里。等到他后来明白自己其实早就能伸出援手,已经什么都发生了,也什么都来不及了。
“怎么我每次见你,你都是穿着一身黑?”
“……不是说你穿黑不好看的意思。”松田阵平拉开椅子,在初崎千鹤对面坐下,取出烟盒习惯性地点了根,叼着百思不得其解地问:“只是难道你没有其他颜色的衣服吗?”
这人看上去似乎要比之前更瘦了一点——这才是松田阵平看到人的第一反应,然而他张了张口,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因为觉得不合适。
他和初崎千鹤能是什么关系呢?听过名字的路人和风云人物?就算拉近一点,曾经的嫌疑人和审问的警官?这些关系或多或少都有些尴尬,更称不上是朋友,而他没比初崎千鹤大几岁,也没法站在长辈的角度去关怀。
太奇怪了,会很冒犯吧?
初崎千鹤彬彬有礼地道:“其实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不重要。”
松田阵平:“?挺重要的吧,你看我这种当警察的,一年到头基本上只能那几套里面来回换,现在我网上下单都不去买外套了,没什么意义,只能多买几副墨镜应付一下,想打扮都没得打扮……”
“我有脸就够了,警官。”
松田阵平:“……”
他直直地盯了初崎千鹤十几秒,本来还在想台词回击,可当他一对上初崎千鹤那双眼睛,反驳的话就像长了翅膀自己飞走了。他面上若无其事实则狼狈地挪开视线,心里悄悄钻出一个想法。
——初崎千鹤这个人,就算不看别的,单看脸,都能站在云巅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