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言的少年,其貌不扬,看着灰扑扑的,虽然成了人形,身形和眉眼还是能看出点鸟类的特征。
林璇记忆中和他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他的个性和脸一样模糊。
她暗暗叹了口气,同时警惕地握紧鞭柄:“庚辰,刚才没来得及和你叙叙旧,这些年……”
她本想问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但是瞎子也看得出来对方过得怎么样。
这只随便用年份命名的灵宠却不以为忤,反而一板一眼地回答:“有劳上神费心,小仆过得很好。当日多谢上神赐我一枚灵丹助我化形得道,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他一边说一边又行礼,这古意盎然的应答方式让林璇恍惚有种穿越回去的感觉,但是送他灵丹的事她早已经忘了,半点印象也没留下。
那时候小蛇修来修去不能化形,她在九重天上把所有擅长炼丹的仙君仙翁都骚扰了一遍,不知给他喂了多少灵丹妙药,可他就是几百年没动静。
大约是那时候有剩下的,她随手就拿来送了紫姑的鹤,完全是顺水人情,没想到对方却记了两千多年。
灵鹤眼里满是感激,这是做不得假的。
林璇有点唏嘘:“我已经不记得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她暗暗叹息,收起鞭子。
紫姑直接送了他们一座即将爆炸的核电站,和核电站打架还有意义吗?
灵鹤走到紫姑的残骸旁边,弯下腰捡起她断成两截的紫玉笛,眼里掠过一丝悲凉。
林璇叹了口气:“她虽然是你的主人,你也不必做到这个地步吧……”
站在旁观者的立场,这人可怜得有些可恨了。
灵鹤却摇了摇头:“是我欠她的。”
他顿了顿:“她打小要强,性子又烈,做凡人的时候这样,做了神仙还是改不掉……她做凡人的时候受委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及至飞升成了神仙,依旧不得逍遥,说到底不过是‘不甘心’三个字……”
“可是有什么法子,”灵鹤凄然地扯了扯嘴角,“她生来就是这样。”
林璇恍然大悟:“你是……”
他垂眸看了一眼紫姑不成人形的残骸,眼神温柔:“她一定和你们说过吧,我就是她在凡间时嫁的那个负心汉。”
“她知道吗?”
庚辰摇摇头:“她要是知道一定会赶我走。”
林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一会儿才道:“你知道她害人害己,为什么不拦着她?”
灵鹤没有回答,林璇也不再追问,这时候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仙鹤摩挲了一下笛子,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站起身,看了眼宋翊道:“白龙君,紫姑刚才说的不全是实话,当年她诱你去天宫盗灵珠,你盗得灵珠归来,事发之前来找她,把自己的逆鳞交给她,让她在你殒落后交给上神。”
他顿了顿:“我虽不知缘故,但当日我见过你,觉得你像是一心求死。”
林璇持鞭的手不由一颤。
宋翊点点头:“谢谢。”
灵鹤深吸了一口气对两人道:“很抱歉把你们两人牵扯进来,但这是她的遗志,我只能尽力帮她完成。”
在他说话的时候,他身上的咒术和禁制正在慢慢失效。
戾气突破了禁制,把他的身体绷得变了形,他就像一个勒满绳索的口袋,不住地鼓胀起来,眼球从眼眶里突出来,浑身骨骼和关节发出喀拉拉的声响,脖子上的血洞里源源不断喷涌出戾气。
他苦笑了一下:“你们也看出来了,她在我身上下了禁制,把戾气封在我气海中,一旦她身殒,禁制自然会失效,再也没有什么能约束这些戾气。”
林璇抿了抿唇,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到底存了多少?”
“足够翻天覆地了。”
戾气浓度早已经超标,但是天道却没有反应,紫姑终于以身为殉,卡住了天道规则失效的临界点,在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天道就是个睁眼瞎,谁也不知道它会瞎多久。
终于,仙鹤身上的禁制松动,大股戾气排山倒海地涌出来。
林璇下意识地召出阴兵抵挡,但是和紫姑囤了千年的戾气比,她的那点和谐力就是杯水车薪,就算把透支额度算上,这些阴兵也撑不了多久。
林璇硬着头皮抵挡,但是心里一清二楚,这怎么扛得住?
“别……别浪费力气了……”仙鹤倒抽着冷气道,“你们已经没办法……”
话音刚落,仙鹤身上的禁制完全失效,戾气穿透他的身体,纵横交错,瞬间把他的身躯割成了无数小块。
与此同时,他们脚下的海床颤动起来,起先很轻,慢慢变得剧烈。
宋翊一挑眉,咬破中指飞快画符,在林璇身上加了一道防护。
他自己的金光罩却黯淡下来,他正要接着给自己的防护加固,耳边忽然“轰隆”一声巨响,海床裂开了一条狭长的口子,炙热的岩浆忽然喷发,海水沸腾翻滚,掀起巨柱般的海浪。
林璇被巨浪掀翻,眼前一片模糊,天旋地转之间,耳边恍惚传来一声琉璃破碎般的轻响。
她的心脏直直地往下坠,仿佛跌落万丈深渊,她颤抖着声音用神识问道:“宋总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