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幅绝壁上,苔藓地衣猖狂地攀咬,高足有数寸,看不到茎干。 它们簇簇紧凑,如同肉糜般结实厚重,不知从哪里的边际生长而来,又散开而去。 少年不着衣衫,不到五尺的个头,正四肢打开,伏在绝壁上。他抡着拳头,击打在石壁上,反复击打在同一处。 拳下的苔藓地衣被尽数碾碎,砸出一个凹洞,绿色汁液顺着崎岖不平的岩壁纹络流淌,聚汇成绿色的细密小溪,如同绽开出一张墨绿色的血液的网,以凹洞为中心,织扎在岩壁上。 他的手脚都踩在凹洞里,身上脸上全是绿色的汁液,乱糟糟的发丝被汁液拧成数缕,狼狈地盘绕在脖颈儿上。 提手蓄力时,可以清晰地看到指节处漏出的森森白骨,皮肉翻飞,错乱地粘在关节,不知道在哪次击打中就会变成废肉一坨掉下。 他的眼神空洞凶狠,时不时透出一股荒凉的白色。他的脚下是数个先前被击打出的凹洞,歪歪扭扭地直蔓延到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这一个个凹洞,是他一路攀岩的印迹。 左手再次一拳砸下,旋扭,压榨。汁水四溅,有几滴溅到了他的眼睛里。他眯了眯眼,抬手揉了揉。正要起手继续砸下的时候,他注意到了手背上露骨的伤口。 那只手不听使唤地颤抖着,无力地抽搐着,透露出疲态。手上的皮肤遗染了众多深浅不一的绿色水痕,手掌上道道勒印,顺着掌纹,深得发紫。 他的眼珠动了动,对这只破烂不堪的手甚是陌生,面露疑色,察看间,几滴绿色汁液,正顺着他的皮肤上的旧遗痕和他未愈合的伤口侵染滑落。 他低头,舔了舔那几滴滑至一半的汁液,顺流而上,直舐到指骨处的伤口吸了吸,皱紧眉头,啐一口汁血,后将这只手负在腰背,似是要休息。 不过两秒,他猛然右手使力,将身体往上抬了抬,冲着左手正在砸的凹洞处,张口咬下去。苔藓无根,只有茎叶。掌握不好力道,就会在咬断的苔藓茎叶的同时,咬到岩壁碎石。 “呸。”他把嘴里碾碎的断茎叶末吐出来。 墨绿色的渣子顺着岩壁飞落下去,掉入可怖绝望的黑暗深渊。 苦役连日夜,他交替用拳头凿和用嘴啃出可供攀爬的凹洞。可抬眼四顾,前途仍是一大片沉默的苔色,凝固着孤独与枯寂。 “甚是狼藉。”有低沉的声音窃声道。 “让我瞅瞅。那还不是他活该,离开江流,现今又想回来,活该爬得扭曲,吃相难看。”一个尖细的声音说。 “真可怜啊,江流的门已经被遮得严严实实。”一个温柔的语气加入了对话。 尖细的声音继续说道,“大事小事别烦恼,有事无事莫扣门。长情短情不回首,欢情苦情非做人。自小在江流学得许多规矩,他都不记了。” 温柔的声音接话道,“是啊,他怎能忘了四处飞溅的苔衣的汁液会让伤口钻心刺骨的蛰痛,也会让江流回生术失效。如此寻门,徒劳无功,与自残无异。我们要不要,略施援手。” 此话一出,沉默迳时,适才嘈嚷得好几种声音中,尖细的声音应答,“万万不可。江流向来都是只出不进。他既决定离开江流,那就不应再回来。”尖细的声音忽高忽低。 “可琅垚毕竟是江流之子最宠爱的精怪。”温柔的声音愈加小声说,怯怯接道,“起码曾经是。” “甚是为难。”低沉的声音逐渐飘远。 他爬在岩壁上,鼻骨被猛烈的迎击撞断,额头撞出一大块凹槽,肿成鼓包。 他年岁不大,看上去还是个十几岁的孩童,那弱小骨架上四肢的支撑和联结越来越弱,似乎就要撑不住散架了。 忽得天旋地转。倾时还耸立着的通天峭壁,旋转后成为一片平整无际的苔原。 原本攀爬着的少年,顾不上给手脚上松松劲,歇歇力,舒展舒展肩背,就强撑双臂,痛苦地从眼中挤出两滴泪珠,从倒地姿势中站起,晃晃悠悠地跛行了两步,后全力奔跑。 他光着脚丫,迈开大步,踩在苔茵之上。 积蓄的雨露从苔藓地衣生长的间隙中被挤出来,发出噗滋噗滋的声音。 少年跑得极快,像是点水一般,飞跃在这片苔原上。 无奈,他快,眼前苔原的边界出现得也快,疾驰而过发出的跑跳声消散得也快。 再快的速度也无法追赶无限,他在这片苔原上奔驰而过,他的痕迹也以同样的快速消散了。 什么都没有留下。没有线索,没有目标,没有任何提示。 他想要敲响得那扇在苔原尽头之门,隐匿在这片无限之中,奔赴不过杯水车薪,到达的希望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