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殿中布置华丽,垂下的纱帘重重,云母屏风隔开内外。 李姬有孕后生活用具一向用得最好,卫子夫记得她方入宫时的模样,少女鲜妍似开在最好时候的花,繁盛春景也压不住她的娇艳。 那一年,李姬十六岁。 她二十八岁。 现在,二十岁的李姬却从最夭矫的模样,变成了这般即将落入尘泥的枯败模样。 卫子夫看着她,神情平静。 内殿燃着浓重的熏香,仍旧有血腥气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卫子夫走到床榻边,俯视着床榻上的李姬,“陇西李氏,果真都是刚烈之人。” 李姬勾起一丝笑意,口中呼吸断断续续,为了更舒适些,她微微侧着颈子,声音扯得尖利,“皇后此话,妾身便当是在夸我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卫子夫在床榻边踱步,屋中萦绕不散的血腥气让她有些难受。 “皇后既然来了合欢殿,便是已经考虑清楚了,不是吗?”李姬口齿清晰,此前微微打颤的牙关也不再抖动,若不是形容枯槁,谁能想到她此刻已是行将就木油尽灯枯之时。 平时装得娇憨可人的美人此刻眼神锋利如刀,这才是那个能胁迫王夫人的李姬的真面目。 卫子夫凝睇着她,沉声道:“你以为陛下是个如此好哄骗之人吗?” 李姬原本殷红的唇与脸色一样惨白,面上闪过一丝苦涩,艰难吞咽口水,牙关又止不住打颤,眉头皱得如同打不开的死结。 她怎会不知今上是个心思深沉的帝王,方才短暂的温情不过是因自己为他生下一个儿子而释放的温情,吝啬得如同照进罅隙里的阳光。 李姬虽心有不甘,但不得不承认,她与王夫人暗里缠斗了多年,最终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地步,还是卫子夫坐收了渔翁之利,她苦笑一声,道:“至少……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 卫子夫轻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拿起搁在边上的药碗,舀一勺参汤递到她唇边,又给她掖紧被角,“你想为你的孩子取个什么名字?” 李姬啜饮着参汤,想起那个小小的在襁褓中还没睁开眼的孩子,泪水瞬间翻涌而出,目光变得异常柔和。 那是独属于母亲的温柔,她抬起手擦去嘴角苦涩汤药汁水,语气轻似飞鸟擦过檐下金铃传来的最后一丝回声,“女曰鸡鸣……士曰昧旦……便叫刘旦罢。” 她躺回玉枕上,微微偏头望向床榻边的铜镜,目光怔怔,“皇后,我的模样还如从前一般美吗?” 卫子夫拿起那面铜镜,李姬再无法揽镜自照,卫子夫为她持镜,美人面似破碎瓷片,目中再无生气。 李姬看着镜中那个全然陌生的女子,弯弯眼眸,镜中人也弯弯眼眸。 她才恍然察觉到,自己才二十岁,竟衰老成了这样。 “多谢皇后。”她最终,对卫子夫真心表达了谢意。 元朔五年秋九月,李姬产子而亡,妹李姝承姊位,抚育三皇子刘旦。 秋日的阳光好似永远都照不到这冰冷宫墙内的阴暗一角,殷陈抱着手臂坐在角落,脑中不断回想起李姬决绝的眼神。 甜腻血腥气如影随形萦绕在鼻端,她将脸埋在手臂围成的洞中,闭上眼,眼前却仍然是一片血红。 殷陈在永巷呆了三日。 走出永巷门时,她见到了霍去病。 六月,他曾在廷尉狱外等着她,彼时少年长身玉立,朝阳倾瀑在他身上。 此时,他携着满身秋意,身上仍覆着阳光,可殷陈无端嗅出一丝苍凉气息。 她站定于永巷门外,视线滑过他面颊,他眼尾在看到她时微微上扬,她拱手行了一礼,“霍郎君果真风姿依旧。” 他看着她,却再说不出那句殷姑子在狱中过得风生水起的话。 她不再像出了廷尉狱一般笑容满面,如即将枯萎在枝头的花朵,清瘦的身形如随时都会飘散而去一般。 秋风带来沉水香的气息,殷陈一步步靠近他。 少女的步子仿佛踏在他心尖,他看她缓缓走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姬如何了?”殷陈轻声问。 霍去病沉声道:“李姬产子而亡,李姝承姊位,入主昭阳殿,抚皇三子刘旦。” “刘旦。”殷陈嗫嚅这两个字,“一切就这般结束了么?” 炽烈秋阳照不到她身上。 她那双总是弯着的眼眸此刻也失了明亮之色。 喉头一甜,殷陈竟俯身呕出一口血来。 霍去病心中大骇,接住她倾倒的身子,“姑
夜未央(3 /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