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该刨根问底,否则最后那个真相,会伤到许多人。”卫子夫的声音依旧平和无波,她知道该在何处停步,她靠着这些揣度坐到这个位置五年之久,仍然无可指摘。 不可否认,她曾利用过陈阿娇接近今上,重获宠幸。后来陈阿娇自请退居长门,她顺势坐上了后位。 除了她生下今上的长子这一主要因素外,还有便是她这知进退懂取舍的性子,她绝不会越今上的雷池一步。 她身份低微,小心翼翼走在今上身边,扮演着一个最契合于他的皇后。 她从未像陈阿娇一般炽烈地爱过,也不渴望今上虚无缥缈的爱,也从未想得到今上的心。她在美人如云的未央宫沉浮着走到今日,还是人们口中说的贤良淑德的皇后,靠的便是这一点淡泊性子。 人一旦野心膨大,便会乱了脚下步子。 王夫人想要踩着她的步子将她推下高台,可惜操之过急,既受人之柄,又受制于人。 李姬家世心计皆高于王夫人,可她的家族陇西李氏是个不可控的因素,她亦是个与阿娇一样的痴人,痴恋那个高位上的人。 她与她们最大的不同,或许便是她不对今上报以什么希望。 霍去病顿步,看向姨母,他的姨母从来都是淡泊如水的性子,她好似永远不会慌乱,“姨母这话我不明白。” “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卫子夫长眉微弯,温柔一笑,她此前欠过阿娇一个人情,那么此次,她便当还了她的人情罢。 转过数面宫墙,二人便到了合欢殿。 淳于文施针过后,出到正殿拜见今上,“陛下,老叟已经暂且为李姬保住了心脉,但李姬失血过多,已是无力回天,她想见陛下一面。” 站在边上的李少翁本想劝阻,淳于文却暗自朝他摆摆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李少翁轻抬肩膀,依了他的暗示。 刘彻抬步进了内殿。 昔日那个天真活泛朱颜绿鬓的李姬,此时躺在床榻之上,槁项黄馘,屋中燃着数个火盆,她却仍冻得瑟瑟发抖。 帷幕轻摇间,刘彻走到她榻前。 看到今上,李姬挣扎着想起身。 刘彻按住她的肩膀,坐到她身边,温声道:“卿卿受苦了。” “能为陛下诞下麟儿,是妾身的福分。只是,妾身没机会看着他长大了。”她眼眶微红,视之叫人心生怜爱。 女子轻柔的声音让他心头也泛起一丝怜悯,他望向李姬的目光柔和几分,此前的忌惮也淡了下去,“你想要什么,朕都会赏你。” “陛下……妾身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阿姝能替妾身抚育孩儿,侍奉陛下。”她那双媚态横生的眼眸蓄满泪水,摇摇欲坠,“妾身做过许多错事,也自知对不住义太医,所以落得如此下场是妾身应得的……愿陛下不要迁怒于妾身的妹妹和李家……” 刘彻叹了口气,握住她冷如冰的手。 李姬垂眸看着覆盖在自己手上的那双大手,他此前从未这样拉过她的手,她想,他的手原来这般温暖。 暖得能驱散她一身寒意。 她第一次见到今上,是在一次年末宴上,雄姿勃发的年轻君王站在渐台之上,眼中含着睥睨天下的姿态。 那个少女的心,便从那一刻挂在他身上。 她走了多年,才走到他身边。 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 卫子夫和霍去病走到合欢殿正殿时,看到了正在殿中的淳于文和李少翁。 二人见了她,跪下朝她一礼。 霍去病也朝两个老者深揖一礼。 她颔首,“二位请起,陛下在内殿?” 淳于文和李少翁起身,相视一眼。 李姬刚生产完,陛下见她于礼法不合。 二人目光交流一瞬,淳于文拱手回道:“回禀皇后,李姬已是回天乏术。” 卫子夫面上并不责怪之意,转眸看向霍去病,又嘱咐两句,抬步进了内殿。 看着皇后的身影离去,淳于文松了口气,“小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霍去病颇为无奈看向先生,“突生变故罢了。” 淳于文看向李少翁,二人双双叹口气。 卫子夫进到内殿时,李姬躺在床榻上,已是弥留之际。 她看向刘彻,乞求道:“陛下,妾身想与皇后说几句话。” 刘彻看了一眼卫子夫,松开李姬的手,走出内殿。 屋中仅剩卫子夫和李姬二人。
夜未央(2 /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