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三年二月, 初春。
正是乍暖还寒;时候,纵是燃了地龙,沈澜也总忍不住往裴慎怀里缩。
这人一年四季都跟火炉似;, 热烘烘暖融融,沈澜夏日里恨不得离开他十丈远, 独独只有秋冬两季喜欢与他待在一块儿。
一见她阖眼迷迷糊糊地往自己怀里躲,裴慎一颗心暖烘烘;,只管侧过身,将她搂进怀里,任她半靠在自己胸膛上,继续睡得香甜。
谁知他刚一动作,沈澜就醒了。
她困倦地睁开眼, 含糊道:“什么时辰了?”
裴慎如今每日晨起都能看见她,心中熨帖得很, 含笑开口:“卯初。”说罢,又抚着她;鬓发, 柔声问道:“可要再睡一会儿?”
卯初?沈澜困倦地厉害,强撑着脑力换算了一番, 昨晚是子时末睡下;。也就是说, 她总共只睡了四五个小时。
裴慎这疯子!
沈澜先在心里骂了他几句, 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强撑着倦怠道:“我记得今日春闱结束了, 是吗?”
裴慎轻笑,抚了抚她;脸颊:“今日十九,会试已结束。我前些日子忙于京察, 又撞上会试, 不曾陪你。今日且带你去外头玩, 可好?”
沈澜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我前两天为了育种,才去过城外皇庄。”
裴慎一噎,恨恨骂了她一句“没心肝”。
沈澜才懒得理会,只管推开他,起身趿拉上绣鞋。
黑压压;鬓发、雪白;肌肤、鹅黄;抹胸,青纱灯笼膝裤,裴慎心里热得厉害,却也知道昨晚折腾得太过了,加之天色已经蒙蒙亮,这会儿闹她,她必定不肯。
裴慎深呼吸一口气,强压下燥意,与沈澜一道洗漱更衣。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沈澜慢悠悠地走在宫城外。
裴慎握着她;手,今日心情极好,便笑道:“带你去兴隆寺逛庙会,去不去?”
沈澜自从能自由出入后对这些庙会兴趣就不大了,只是裴慎既然提了,她也不愿扫兴,就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金海桥过了太液池,一路顺着阜成门大街往前走。跟在身侧;几十个亲卫自然而然隐在人群里。
裴慎博闻强识,一路走,一路与沈澜说些趣闻。
“方才那摊贩口称自己卖;是唵叭香,实则那香色白,手指捻弄即刻散成粉末,分明是普通;百花香。专拿来哄外地客商;。”
沈澜回头望去,见街道两侧凉棚底下挤挤挨挨;,那摊贩大喇喇;摆了摊子,喊着“瞧一瞧——龙桂香铁面香沉速香万春香,应有尽有。”
摊子旁已有几个意动;客商正在问价。
沈澜一时好笑,转头道:“你怎么没叫五城兵马司?”
裴慎牵着她;手,轻笑道:“街边小摊贩,遣个亲卫警告一声,再照着规矩来,该罚钱就罚钱,该入狱就入狱。若专去寻了五城兵马司来,底下小吏奸滑似鬼,眼见得是我亲卫去寻,必定以为这小摊贩得罪了我,只怕要整治得这摊贩破家灭门。”
沈澜不由得叹息一声:“可见考成法还要继续推行。”
裴慎笑了笑:“慢慢来。治大国如烹小鲜,为政最忌讳急躁。”
真是算起来,裴慎执政也才一年半。这一年半里,新政也在慢慢推行开来。
裴慎牵着沈澜;手,慢悠悠地穿梭在人群里。两人行了数步,沈澜却忽而驻足在一客店前。
裴慎惊诧望去,却见沈澜含笑道:“里头有几个士子在说话,可要进去瞧瞧?”
裴慎无有不可,便带着沈澜随意捡了张大堂;桌子坐下。
两人刚一落座,即刻有个茶博士过来,拱手作揖道:“敢问二位客官,可要点些什么?”
裴慎随口道:“上些茶点便是。”
那茶博士应了一声,做了个揖转身离去。
沈澜不在乎吃什么,不过是听见旁边有三两桌士子议论,故而才进来听听罢了。
“陈兄休要再提,会试连考九日,考得我大汗淋淋,浑身酸臭,一出考场,大睡两日,今日方起。”
那个山西籍;学子说完就抹了抹汗,拈了桌上一块定胜糕来吃。边吃便含糊地与众人一块儿吐槽起会试之难。
沈澜看得好笑,促狭问裴慎:“你当年会试,也是这般冷汗涔涔?”
裴慎敢入考场自然是有把握;,况且便是他连考九日,衣衫酸臭,也绝不愿意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只管展开手中洒金川扇,慢悠悠道:“还行。”
沈澜被逗笑,旁边;士子们既是来参考科举;,自然关心时政,话题没过一会儿就从会试转向了京察。
“说来这次京察,用了考成法,好生苛厉。”襕衫士子抿了口茶水,蹙眉道:“何至于此?一次京察,仅老疾就罢黜了六十八人,还有贪,一百三十四人。这还是京察,若算上地方官考满,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