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脑袋剁了去,这才坚持要在大门前传旨。
“罢了,随他去罢。”裴慎神色淡漠,任由陈松墨打了把桐油纸伞,只在前头引路,往大门去。
此刻,总督府门外。
就在沈澜专注望着,众人纷纷探头探脑看热闹之际,“咯吱”一声,五架三间、兽面锡环;中门忽然大开。
裴慎身着白绢中单,外罩竹青道袍,腰束素带,脚蹬皂靴,缓步行来。
他立于门前,仿佛不曾看见眼前密密麻麻;人群和披甲执枪;兵丁,只垂眸望着阶下。
余宗坐在轿中,轿帘已高高掀起。他抬起头,直面裴慎;目光。那目光并不森冷,实则不过是裴慎安安静静地望着他罢了。
可余宗在这样;安静里,不禁满手心都是冷汗。
他镇定心神,缓步出了楠木象牙帷轿至阶上,头戴进贤冠,身着蟒服,腰系鸾带,神色肃穆,展开圣旨,朗声道:
“总督四川、湖广等处地方、提督军务、粮饷暨右佥都御史兼文渊阁大学士,魏国公世子裴慎听旨——”
彼时雨丝绵密,纷扬而下,落在地上,如碎雪将融,寒意销骨,却轻而无声。
独闻余宗声若洪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仲夏恶月,妖书大兴……六科给事中.共二十三人,劾本百六十七封,劾魏国公世子裴慎继祖宗之基业,蒙国朝之皇恩,然则养寇自重,贻误湖广之军机;暴戾骄蹇,窃取陛下之功业。专.制朝权,擅断万机;私撰妖书,诟厉君父……着御马监提督太监押解裴慎进京,受三司会审,钦此。”
满街针落可闻,再无人声。唯见长风凄凄,寒雨淅淅。
“裴大人,接旨罢。”余宗招了招手,只叫甲士上来护卫着自己,又紧盯着裴慎。
裴慎尚未动作,大开;中门后忽涌出五六十个兵丁来,个个神色冷肃,披甲带刀。那铠甲缝隙里都沾着洗不净;血渍,分明是百战悍卒。
余宗慌慌张张往外退了两步,色厉内荏道:“裴大人!你果真要造反不成?!”
造反?这两个字甫一出口,惊得人墙外百姓失声尖叫,纷纷逃窜。生怕一会儿杀将起来,误砍了自己。
“夫人,要乱起来了。快走罢。”六子急匆匆劝道。
沈澜应该是要走;,可她只觉双腿跟灌了铅似;,只是遥遥望着眼前这一幕。
“来人呐,快快!快保护我!”余宗惊慌失措地往外退。
裴慎身侧亲卫便已将余宗团团围住。双方甲士齐齐拔刀对峙。
裴慎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不发一言。
余宗被他唬得惶惶无措,脱口而出:“裴、裴守恂,你莫忘了,你还有祖母、母亲、一众堂兄弟都在南京呢。你若造反,这些人必定身首……”
话还未说完,却见裴慎屈膝、跪地、俯身,朗声叩首
“臣裴慎接旨——”
余宗愣住了。
沈澜亦愕然。
满街鸦雀无声。
余宗反应过来,喜不自胜,高呼道:“来、来人呐,快快将裴守恂送上囚车!木枷呢木枷!还有镣铐!镣铐!”
“大人!”陈松墨脸色大变,厉声道:“这圣旨分明是假;!那妖书跟大人有个屁关系!”
裴慎身侧亲卫也纷纷反应过来,粗声粗气道:“直娘贼;,分明是诬陷!是朝中有人诬陷大人!”
“大人镇守九边,剿灭倭寇,朝廷这是要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有几个性子烈;,嚷嚷着“昏君无道”,“大人,我等杀将出去”,说罢,抬手扬刀就要劈死拦路;甲士。
“快快!拦住他们!”余宗惊慌失措。他万万没料到,裴慎束手就擒后,其亲卫竟还肆意叫嚣。
裴慎亲卫俱是百战老卒,尸山血海里杀出来;。余宗勉强凑起来;百余甲士,哪里能抵得上裴慎身侧悍卒。
十几名甲士被其亲卫气势一唬,连扬刀都不敢,只欲四散奔逃。又有些投机;嚷嚷着保护余大珰,还有忠心;要逃去禀报邓庚。
裴慎身侧一队亲卫开路,其余亲卫又齐齐欲举刀杀人。
眼看着局势越发纷乱,青砖几欲染血,裴慎厉声喝道:“收刀!”
亲卫们一愣,愤懑不语,只低下头去,不肯收刀。有几个性子暴烈;,虽不敢反驳,却照旧神色狰狞地望着周围甲士。
“收刀。”裴慎又沉声重复了一遍。
周围亲卫再不敢违逆,只愤愤不平收刀入鞘。
余宗冷汗直流,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所幸有个小太监撑住了他,没叫他丢人。
见他这般怂样,性子暴烈;亲卫虽不敢再拔刀,却纷纷怒骂不已,嘴里嚷着“阉狗该杀”、“过河拆桥,诬陷大人”之类;话。
“来人呐!”余宗越听越恼恨,只叫甲士取了木枷镣铐,要给裴慎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