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烤牛里脊到两人手中,两人拗不过。
“你们不要和大力客气啊。”坐在店铺角落,两鬓斑白的老者忽然道。
水长乐和芒安石看过去。
店主解释道:“这是我父亲。”
水长乐打招呼道:“老爷子好。”
老人却没有回应,而是看着墙上摇晃的挂扇,嘴中喃喃自语。
店主一边收拾灶台一边道:“老人家有些痴呆症,时好时坏的。”
水长乐表示遗憾,安慰了对方。
离开时,水长乐听到老爷子哼唱:“雨好大,风也大。紫色的小孩在墙里,红色的婴儿在路口……”
两人走出店面。
沿街挑担摆摊卖菜的商贩皆已散去,徒留一地烂菜梗和血水。
芒安石走离牛肉店十多米后,开口道:“这老板李大力倒是个热情之人,可惜冥顽不灵。”
水长乐:“嗯?”
芒安石解释到,他会特地挑选这家牛肉店用餐,一来的确是牛肉风味佳,口碑好,二来则是因为李大力是拆迁安家咀工作的刺头。
芒安石在搜到李大力牛肉店时,总觉这名字耳熟。翻开四年前季风集团关于安家咀的内部报告书,果然看到这名字。
四年前,政府放出要改建安家咀的消息后,北城乃至全国有实力的房地产公司都盯上这块肥肉。
北城最后一块未开发的黄金地段,若能拿下,未来十年的业绩都不发愁了,甚至能将企业推上新量级。
尽管政府未正式招标启动,各家房企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深入安家咀考察,给自己增添筹码。
然而考察后,各家房企才发现,安家咀是根难啃的硬骨头,不,是咬不动的大铁棍。
一方面,安家咀内几乎是一个宗族的人,乡里乡亲十分团结,在坐地抬价的事情上几乎没有商量余地,狮子大开口得理直气壮。
另一方面,安家咀内违章搭建的情况十分严重,尤其是拆迁消息传出后,甚至有村民连夜盖楼,两层变八层。政府的征地赔偿里,肯定不会计算这些违建面积,但在实操中,以村民的团结和强横,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季风集团的调研团当初也出了一份报告,表示安家咀项目开展难度极高,就算可施行,以乡民的贪婪,怕是不能盈利还要被狗咬。
报告内还列数了几位“难以攻略的对象”,包括村中几大恶霸,乡绅,宗族里有话语权的长老。
这些人话里话外理由纷呈,最终目的不过漫天要价。
但其中却有一奇葩,便是这李大力。没有理由,没有讨价空间,不同意任何形式的谈判,对金钱视如粪土。
听到这,水长乐推测:“或许是因为老爷子?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故土难离,对熟悉的环境更有安全感。李大力是个孝子,不愿老人家晚年再流离?”
“或许吧。”芒安石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杂货铺。店门口摆着两个大冰柜,看店的中年男人穿着白背心大裤衩,拿着一蒲扇,坐在一小木凳上悠然自得。
芒安石:“世人各有活法,无法说哪种生活方式谁对谁错。但社会总要发展,不可能迁就所有人,世上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水长乐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强权者、上位者、掌握话语权者,终能有一套符合他们需求又冠冕堂皇的说辞。历史便是被他们推动的。至于孰是孰非,只能让后来者言说。
水长乐换了个话题:“既然安家咀这么难搞定,几年前就让那么多大房企望而却步,让政府搁置项目,芒总怎么忽然又有信心卷土重来?”
芒安石也不隐瞒水长乐。
四年前从安家咀无功而返后,季风集团并未完全放弃。
安家咀的地理位置太好,拿下安家咀,不仅能让房产企业有量级突破,再结合季风集团的多维拓展运作,能给整个集团带来战略性发展。
因而在所有人马都铩羽而归后,季风集团却开始陆续布局,打算用潜移默化的方式来达成其目的。
这几年,季风集团专门请人在安家咀传播舆论,干扰人心,离间乡民。
其实在是否拆迁搬迁这件事上,整个安家咀的原住民并未有其所表现的万众一心。
这片土地内,有人建独栋小洋楼,也有人水泥砖瓦小平房,甚至铁皮屋都屡见不鲜。
居住条件差又囊中羞涩,没能力改善居住环境的村民,早就想通过拆迁获利。他们“抵制拆迁”,并非真的抵制,而是听信了村中领头人所谓“通过抵制的方式可以获取更多补偿和财富”。
而条件相对好的村民,部分也不排斥拆迁,但同样存着“能多占便宜一定要占便宜”的心理。
“抵制”对他们而言,是策略,并非真心。
于是当政府和开放商真的撤退,彻底搁置安家咀重建方案,这群人拆迁暴富的愿景落空,自然心生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