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扇失眠了,他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录像。
录像里,是四年前的财经新闻,水长乐最喜欢的频道。
他学着水长乐的模样,抱着抱枕缩在沙发上,听着男主持没有波澜的声调。】
水长乐看着文字,刚想说句“男人别这么矫情”,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有什么值得怀念啊,傻瓜。
水长乐心道。
他快速的往下滑,到了男主三十岁生日那天。
【下雪了。
陆扇提着蛋糕,抬头,一片雪花恰好落在他的额头。
他想起了蒙吉州的街道,无人的长街,昏黄的路灯,男鬼欢腾地迎接着雪花穿过自己的身躯。
那讨厌鬼,做人时不珍惜自己,最鬼了也一样。
也不知过奈何桥时,会不会挑剔孟婆的汤没加香菜?
因为没有香菜,所以不喝孟婆汤,以至于转世后还记得自己。
多完美。
陆扇自娱自乐地想。
可他知道,喝孟婆汤就是走个仪式感,过了轮回道,前尘往事,尽成云烟。
那个爱说教的讨厌鬼不会记得他的。】
水长乐:老弟,我真没那么挑嘴,那孟婆汤只要是阳间食材做的,他都能下口。
再说了,生日多想想生日蛋糕不好吗?
想个孟婆汤多扫兴。
心底吐槽着,手却没有停下。
文字快速滚动着,来到了男主四十岁。
【他擦拭着书架。
三层艺术墙面的落地书架摆得满满当当,保守估计也有两万本书,以至于每个入门的客人都会感叹陆扇学富五车。
他倒也没多爱书。
只不过打发时光。
偶尔也会想想,那个真的爱书的人,哦不,鬼,看到这堪比书店的书架,一定会流连忘返吧?
他用伸缩梯擦拭柜子的最上层。
最上层陈列的是艺术品,除此之外只有两本书——
《植物的身体》和《现代农业生产与经营》。
他送出的第一份正儿八经的礼物。
可惜那鬼不知道。
那讨厌鬼不会知道稻子和稗子的区别,也不会知道,他爱他。
还好,他不知道。】
水长乐抿了抿唇。
很干。
一定是冬夜的冷风作祟。
他起身倒了杯温水,嘴唇终于湿润,可不知为何,心却像被丢在了撒哈拉沙漠,埋进了无尽的黄沙中。
【生命的最后。
陆扇没去医院。
他来到当初和讨厌鬼离别时的春城。
还是那间酒店,还是同样的房间。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还是很多年前的味道。
一杯酒下肚,恍恍惚惚中,陆扇仿佛又看到那鬼。
他人生的全部,都折在了这讨厌鬼身上。
那个鬼带走的,是他一生的渴望,和喜欢一个人的勇气。
他举起酒杯,跟他说,“干杯。”
无人应答。
酒杯从手中渐渐滑落。
窗外烟花依旧绚烂】
【故事终】
水长乐盯着【故事终】三个字,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般疼痛。
芒安石何必呢?
不就是一些年轻人年少不知事的好感吗?
何苦赔上一生,在想念一个人呢?
不值得的……
不值得!
水长乐没忍住,在书页旁的评论区敲下一行行不值得,一直到敲累了才停手。
他想起了他在《一品捉鬼师》里第一只相熟的鬼,城中村里穿鹅黄长裙、喜欢玫瑰的女鬼。
她爱他的丈夫,她丈夫也爱她。
他们曾经是神仙眷侣。
因为爱,她死后变成了流连人间的鬼,守在他的身边,可最后,男人却迎娶了新的娇妻。
她存在的痕迹,终究还是在时间长河里洗涤,剩下白茫茫一片荒芜。
这才是人性啊。
这也是理想结局。
活人走出情伤,开始新的人生;死者摆脱桎梏,转世开启新生。
皆大欢喜不是吗?
芒安石你又何必为自己画地为牢?
他水长乐又何德何能?
水长乐越发感觉心底疼得慌,就像有人拿着一把看不见的榔头,在扣问他的灵魂。
只是小说人物。
也只是小说人物。
芒安石也好,陆扇也罢,无论他是谁,他都只是一个虚拟的存在。
自己不必愧疚,更不必与之共情。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