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渡重洋十余年, 仍能平安归来,这本就是一件令人啧啧称奇之事。更别说,陈弈英还带回来了满船的奇珍异宝。 据说, 他归来的那一天,码头之上人头攒动,都争着看这位归乡的英雄, 却被满船的财宝晃花了眼。 奈何,没有一人胆敢上前抢夺。 只因卸下的货物,被十来个英武壮实的男子护得严严实实。当中, 甚至有些发色肤色与大衍迥异的外邦人,使人不敢轻举妄动。 自港口至京城不过百余里,消息飞一般地传入了京师之中。 京城中的震惊,不比港口来得少。 还有不少人记得陈弈英这位太师幼子。据说是个怜花惜玉的少年郎,是不少小娘子的春闺梦里人。 可惜, 叶向禹案连累了陈家, 他也被皇上派去远渡重洋。十年间没有传来只言片语的音信。 那些记得他的人, 都以为他已亡故海外。 谁能想到如今, 倾慕他的小娘子们早已为人妻母,却陡然听说他平安归来的消息。 不由各自唏嘘,轻叹一句造化弄人。 也不知, 当年的玉面小郎君,历经海上的风霜, 如今又是何种模样? 而除却他们, 京城中的人更是翘首以盼他早日到达京城。不仅因为对他本人感兴趣, 更因为那传说中的一箱箱宝藏。 难道这世间, 真有京城人见都没见过的奇珍? 于是, 在顺平十八年七月二十六这一日, 阿妩见证了这位颇有传奇色彩的舅舅归来的场景。 宽阔的街道被挤成狭长的一条,两边满是前来看热闹的人群。而狭道之中,数十人被衙役拥护着,运送一个个宝箱穿行而过。 他们皆似英雄一般被欢呼迎接着,就连肤发与大衍人迥异的外邦人经过时,亦有不少人在喝彩。 而当中最令人瞩目的,便是那位主事者。 陈弈英俊朗的面上,微有风霜之色。 可他身着锦衣、头戴玉冠,脚踩绸靴、举止从容,依旧是大衍君子的模样。好似这十余年的海上生涯,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所经之处,掀起的欢呼声愈发大了。 京兆府尹廖逢秋亦立于人群之中,指挥着衙役维持秩序。他一抬头,便见到故人的面容,眼底亦有慨叹之色。 与此同时,陈弈英也看到了他。 两人如蜻蜓点水般互相一点头,就默契地错开了目光。无论如何,此时此地,都不是叙旧的时刻。 欢呼声缀在一干人马的身后,久久不曾散去。 陈弈英见状,微微凝眸,望向了远处。 不知道如此浩大的声势,九重天阙之中的贵人,可能听得到? 衙役们护送着一行人,有惊无险地到达了陈府的门口。一行人马都停了下来,等着首领的指挥。 陈弈英动作利落地下了车,面上看不出什么波澜,却在扣上铜绿门环之时,怔了许久。 片刻之后他眸光一瞬坚毅,扣响了门环。 “不孝子陈弈英……” “吱呀”一声,门开了。 开门的是个年轻的男子,一见来人就下意识喊道:“爹——” “……” 陈弈英满肚子请罪的话,硬生生被吞了下去。 父子二人,一刹那相望无语。 “少公子,您也在啊!”身后的人惊喜的声音响起。 陈霁星并不知道方才发生的乌龙,笑眯眯地同他们打了招呼:“都回来了?那就一起进来吧,祖父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他走了一半,却发现陈弈英没有跟上来。 “爹,你也进来啊。” 陈弈英方才的忐忑不安,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好罢,爹随你进去。” 陈府亦是个五进的大院子,陈霁星归来之后,又花了不少银子打点了一番,把破败的宅院装点一新。 如今的陈府,华庭深拥,碧瓦朱墙。层叠的亭台游廊之外、又有花木扶疏、池塘清圆,一派清平富贵的气象。 让不少陈弈英的随从,看得目瞪口呆,流连忘返。 唯独陈弈英望着熟悉的庭院,面露感怀之色,对着儿子点了点头:“你有心了。” 陈霁星嘿然笑道:“多谢爹夸奖了。儿子先带着几位去后院歇歇,祖父就在正堂中等着您呢,您别让他老人家久等。” 陈弈英呼吸又是一窒,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朝着正堂中走去。 与此同时,阿妩也正翘首以盼。 在她的记忆里,几乎快要丢失这位舅舅的片影了。 然而,在看到推门而入的男子之时,一种久违的亲近感仍然涌动在心头,就像在看到表兄霁星的时候一样。 两人后来能够那么快熟稔起来,根植在血缘里的亲近功不可没。 阿妩朱唇微翕:“舅舅。” 而那厢的父子二人,早已执手相看起了泪眼。 陈朝安浮沉了半生,临至晚年早已波澜不惊。可在看见归家的幼子,眼角仍是渗出滴滴泪水。 “回,回来了就好啊……” 一句话,让阿妩也湿润了眼眶。 她又回想起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