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如今已经够不上操心小女儿的衣食住行, 只需好好照顾儿子和他即将出生的孩子即可。
丈夫和大儿子的死,到底给予了她沉重的打击,好在还有一子一女能聊以慰藉。
她鬓边有了白发,再无法像以前那样年轻, 不过她心中虽然忧虑, 但其实也没多深重的愁苦。
因为就算她没了丈夫和大儿子, 可林家并没有倒下,宣武侯府也继续被君王眷顾着,所以,她仍是金尊玉贵的侯夫人, 是定北将军的母亲。
一切都被她十四岁的女儿撑起来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只要君王看重, 就不会败落。
如今谁不羡慕她有个出息的女儿,争议虽多, 但好处是实打实的, 没人敢在她面前嚼舌根。
无人能明白一位母亲内心的惶恐, 她总是觉得女儿还小,可事实上,竟已能撑起整个家了。
说出去,旁人可能还觉得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可有时候,她心头突然就会涌出难过的感觉来。
至于难过什么,她又说不清, 之前两个儿子娶妻有了小家,她都没有这种感觉。
偏偏在这个女儿身上, 她尝到了这辈子都没尝过的滋味。
林夫人有时候会想, 这真的是我女儿吗?
她为何如此不同, 与我所盼相差甚远?
她为何闯出了我的羽翼,反过来予我庇佑?
她明明还那么小,怎么就担起守卫边疆的重任了呢?
崔近月在金銮殿上的那番话,被一字不落地传扬开来,那句“达勒不灭,何以家为”,不知让多少大周百姓热血沸腾。
无数年轻人更是将她奉为偶像,让反对她当将军守卫边疆的声音,被死死扑灭。
然而作为母亲,林夫人在意的,却是女儿以一生为代价,换取来镇守西北的机会。
明明林家祖传下来的重担,不需要她去担,可她就是要用尚且稚嫩的肩膀挑起来。
林夫人以前不懂女儿的抱负,如今也还是不懂,她想要的,是女儿像所有贵女一样,嫁个好人家,生儿育女,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
刀枪无眼,战场无情,女儿家何必要去受那个苦?
可在女儿第一次牵马走出家门的时候,林夫人就明白了自己再拦不住了,她从未向任何人倾诉过这些,只能独自承受着煎熬。
或者说,从她嫁进林家,生下第一个孩子开始,这种煎熬就开始了。
林夫人如今已经记不起女儿在膝头撒娇的样子了,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好像转眼就长大成了人。
她能清晰瞧见的,只有那双永远清醒的眼,和天塌不动的可靠模样,好似生来就这般,是为了来做母亲依靠的。
正恍然间,林夫人突然听到了一声声轻唤。
她抬起头来,就见个子已经高到需要她仰望的女儿走来问她,“娘,四哥说咱们今晚吃锅子,行不行啊?”
“这么热的天。”林夫人叹气,却还是道,“哎,想吃就吃吧,我让厨房准备。”
见女儿笑眯眯要去给哥哥通报消息的样子,林夫人也笑了。
此时有微风穿堂而过,拂去了些许燥热之感。
她突然又想,这就是她的女儿,本就该比谁都厉害才对。
有这么好的孩子,她该知足了。
……
崔近月被加封定北将军后,有永安帝恩典,她在京中很是逗留了一段时间。
直到林昭女儿出生,她跟这个小侄女相处了些许时日,才动身前去西北。
这一次,因为崔近月不再是匆匆离去,所以魏霖提前一天给她办了个欢送宴。
仍是只有两人,却也比城外十里亭热闹多了。
魏霖如今已经考上了举人,只待会试后入朝为官。
崔近月祝他蟾宫折桂当状元郎,魏霖则愿她平平安安百战百胜。
“千霁,我们相识多久了?”魏霖突然这么问。
崔近月不假思索道,“六年了吧!”
魏霖叹了一声,“原来都已经六年了,可你竟然明年才及笄,才算是个大人。”
崔近月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比对了一下自己和魏霖的身高,又给了魏霖一个微妙的笑容。
在文士中身高力压群雄,却还是比不过崔近月的魏霖,“……”
“你及笄的时候,我会为你准备一份大礼。”魏霖为她斟酒,“之前你年纪小,一直不好与你喝酒,如今就当提前庆祝了。”
崔近月便笑,“那我等着你的礼物。”
两人不说离别,喝了个尽兴,最后魏霖醉得不省人事,崔近月却依然神智清明,将这位挚友送回了家。
……
大周没有答应议和,也就是说,永安帝默认了崔近月继续削弱达勒的实力。
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