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识以来,聊过的话题不知凡几,这却是魏霖第一次问,崔近月未来要做什么。
究其原因,不过是纵然魏霖知崔近月不比常人,也觉她年岁还小,说什么似乎都为时尚早。
更何况,这世道令女子多艰,魏霖其实是有些逃避心态的,他潜意识拒绝去想崔近月长大后,是依然心有不羁,还是对世俗妥协。
直到方才见到宣武候,再观与父亲很是相像,又天差地别的小少女,魏霖脑中倏然就现出了某种惊世骇俗的念头。
仔细斟酌,甚至有迹可循,他明明早已窥见一二,却偏生忽略掉了。
而现在,他突然很想知道,崔近月是否如自己想的那般。
崔近月闻此一问并不惊讶,让她觉得有意思的,是魏霖那藏都藏不住的,期待听到什么又不断怀疑自我的复杂神情。
她微微一笑,反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魏兄是否觉得,我与其他女子很是不同?”
魏霖略怔了怔,便不假思索道,“你性子洒脱世间仅有,很多事都不计较,也不为世情所缚,所见所识少有人能及,又自身厉害难被人欺,既不为难别人也不为难自己,什么都成不了你的枷锁,你是在活着,当然与在樊笼之下求生的女子不同。”
他的言语中满是欣赏,好似从崔近月身上看不到任何缺点,甚至,还带着隐隐的羡慕。
说的是女子,可便是他,其实也难以挣脱这巨大的樊笼,唯独崔近月,所见之人中,他只从她的身上看到了何为自由。
像天地间掠过的一缕清风,什么都束缚不了她,也改变不了她。
魏霖觉得,她应当是生有宿慧,已看透了众生万物,才一心自在,却又并不冷漠,才成就了这样的独一无二。
“魏兄这番夸赞我收下了,不过呢,魏兄好像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崔近月笑眯眯着说,“其实我最不同的,是我有一个当朝宣武侯做爹。”
在魏霖诧异的眼神中,她继续道,“我爹生来就背负了宣武侯之名的荣耀与责任,他这些年一直做得都很好,而我,完全遗传了他,无论是习武还是对战场的渴望,我都与他如出一辙。”
“我不妨现在就与魏兄言,我会和我爹一样,我的未来就是在战场上杀敌,直至生命的尽头。”
崔近月的这番话,让魏霖既惊讶,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纵算并未见识多少勇武者,魏霖也敢断定崔近月武力之强悍世间少有,再有家风传承,他完全能够理解她想要上战场的渴望。
就如天下学子寒窗苦读多年,为的就是科举入朝,一展宏图抱负。
可作为朋友,魏霖不得不勉强平了心绪,冷静劝她,“你应该知道,你想实现这件事,有多么不容易。”
崔近月淡淡道,“有些事想想便觉艰难,可只有做了才知道会不会更难。”
魏霖沉默了一瞬,又道,“战场太过残酷,若将来后悔,你也回不了头了,值得吗?”
他非是轻视崔近月,只是家国太重,明明不需要她一个女子的肩膀来担。
战场是这世间最无情,最不讲道理的地方,作为朋友的私心,他不想将来听到她马革裹尸的消息。
崔近月却笑,“魏兄,战场是很无情,却也公平,魏兄焉知我就不能是那个胜者?”
她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我是个女子,本来就没有什么路可以走,便是选最平常的那一条,若后悔了,难道就能回得了头吗?”
“我不甘心将来成为别人口中的林氏,也不愿只做人世中最不起眼的一粒尘埃,我想这山河四海都知道我的名字,史书也无法抹去我的功绩,所以我要上战场,正大光明踏平所有对女子之身的轻蔑,用尖刀划破所有阻我之人的喉咙。”
“我要千百年后,也有人知道林千霁这个名字,才不枉我来这世上活过一遭。”
这是原身的愿望,亦是崔近月的真心,她想要帮这个姑娘在这世间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无论是怎样的攻讦、污蔑、打压甚至削弱,都不能使林千霁这个名字褪色半分。
她之前从未对任何人言,却在今日对魏霖毫无保留。
只因崔近月知道,魏霖一定能理解她。
小少女的声音尚且稚嫩,话语却如磐石般坚定无比,任谁听了都不自觉相信,她一定能够做到。
魏霖望着她的背影,肩胛清隽,腰肢纤瘦,不比男儿般刚硬,也不如女儿家柔软。
那种独特的凌厉风姿,世间绝无仅有。
他心中突然便涌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豪情,这使得他也站起身,与崔近月并肩而立,一同望向远方。
魏霖悄然平复呼吸,问道,“千霁,你需要一位盟友,觉得为兄如何?”
崔近月偏头看他,眼角眉梢都透露出纯然的笑意,“有魏兄相助,实我幸也。”
与她身高相仿的少年闻言,松了口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