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诸国时期,女子享有与兄弟一样的继承权,若才学出众,就能让父亲舍了儿子,转立女儿为继承人。
世人便称之为女公子。
可惜千百年过去,女子的地位大不如前,不仅没了继承权,甚至几乎沦为男性的附庸。
更何况,林昱有四个儿子,都已长成铁骨铮铮的儿郎,世子之位也早就定下,难以撼动。
是以,林氏族人私下称崔近月为女公子,是有些嘲讽意味在里面的。
不过他们说不到崔近月面前来,且她知道也并不会在意。
崔近月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林府所有人对待她的态度,都更添了一份慎重。
因为在林昱带她进林氏宗祠这件事上,林老太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林夫人未曾说过一词,林氏族人更是没有异议,所以其他人便明白了,千霁小姐与几位公子无异。
与此同时,林昱开始对崔近月倾囊相授。
他甚至没有问女儿为什么要知道这些,只是她说了想知道,他便将经历过的战役,史书上的故事,行兵布阵的诀窍,都对女儿娓娓道来。
之前崔近月以为自己需要颇费心思才能得到的,都由林昱以另一种方式,轻而易举地送到了她手上。
崔近月学得认真,而她非比寻常的领悟力,让林昱如获至宝,他没有感叹她为何不是男儿,眼神却透露了很是可惜的意味。
崔近月便问他,“父亲可惜我是女子,不能上战场吗?”
“谁说女子不能上战场?”林昱用很淡然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他深邃的瞳眸中,有种难以言喻的神色,“只是你有为父和四个哥哥,除非林家男儿死绝,才需靠你去挣这军功,我儿本事比你哥哥们还强些,却无用武之地,实在可惜。”
崔近月很意外得到这样的回答,这一瞬,她想替原身问问,“苍鹰飞过辽阔的天空,怎能甘心做院中囚雀?您如此教养我,又希望我将来囿于后宅,您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
林昱定定地看着她,倏然一笑,“不,我的女儿,让你始终保持无知,像你两个姐姐那样一生庸碌才是最残忍的,读了书明了理,会不甘心是很正常的,便是为父,难道就事事顺心吗?”
他的言语间,没有丝毫对另外两个女儿的怜惜歉疚,连对小女儿不作假的慈爱,都有些意味深长,“霁儿,你是我所有孩子里最像我的,所以为父不忍心你做个无知庸人,你这些年所学,能让你一直懂得思考,不会被人摆布,只这一点,你就已经胜过世间万万人了。”
“不要相信懂得太多徒增烦恼,这句话本就是个陷阱,你只有懂得越多,才越能发现这世上的诸多趣味,你甚至可以高高在上鄙视着那些俗庸之辈,而不是沦为他们的一员,这难道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吗?”
崔近月与林昱对视着,惊讶之余,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不知道原身有没有问过父亲这个问题,又认不认同他的这番话。
而作为崔近月本身,她有点欣赏林昱这位父亲的做法。
让她想到了她爹,也担心女儿会不会懂得太多,却又无法挣脱世俗而痛苦不堪,可他更希望女儿自身强大,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有选择的余地。
因此,崔近月对他笑了笑,“您所言甚是,多谢您。”
她眸光澄净,没有丝毫故作恍然的神态,任谁都能看出来,她的确已经心无疑窦。
她完全明白并认可了父亲这近乎妖异的思想,没有迷茫,没有畏惧,仿佛她一直在等的,就是林昱这番话。
林昱一直都知道女儿聪慧,也一直觉得她很像自己,可他从未像此刻这样,为能有这么一个孩子而骄傲不已。
这位外表健壮依旧,唯眼角现出岁月印记的宣武候,像一个最普通的父亲那样,轻轻握住女儿的肩膀,笑得开怀而无憾。
他叹息般道,“我儿要好好长大,等你长大了……”
等她长大如何,林昱没再言语,他没有给女儿任何承诺,好像也没有别的意思,可崔近月能感觉到,他似乎想为女儿想另一条路了。
不得不说,有这样一位父亲,感觉真的很不错。
崔近月倒也不至于真的依赖林昱什么,是通天大道还是绝地歧路,她都要自己去走。
无人能真的替她苦难、帮她坦途、予她安稳、护她一生,这是她十几岁就明白的道理。
林昱只在京中留了两个多月,便再次出发去了西北。
林大郎和林三郎自然也要跟着走,待下一年,回京省亲的就是林二郎和林四郎,而这已经是朝廷给世代守驻边疆的宣武侯府恩典了,平常将领很少会有这种待遇。
没办法,西北必须有人驻守,除林昱外,在军中最有威信的,就是林大郎和林二郎,从他们上了战场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不能同时归家。
五月,万物尽皆复苏,盛天城内外都一片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