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伙计与那对叔侄俱是一愣。
“如果是单纯为了食物增色其实没必要购买毕萝花。现在市面上有得是便宜许多的香料,也可染色,只没有毕萝花的香味。”我先看那对叔侄,“不知道两位买毕萝花干是什么用途?可是家里有人生了寒病需要毕萝花干入药?”
米洛许脸色一颓,低声说是,“一位长辈生了病,来瞧病的行医说,必须用毕萝花干入药才有效,其他的药材收效甚微。”
人群里就跟约好了似的,那尖细嗓门的人又在喊:“莫非这两个外地来的是特意来买毕萝花干做药的?可是家里有老人生了重病?啊呀!这原就是病重的老人,要是不当心吃了掺假的药……”
不待他说完,人人都能脑补出是什么下场。管他什么王都还是北地,全天下的老人都一样脆弱,动辄小毛小病不说。若是生了重病的老人还吃了假药,恐怕要吃得丧命!
这下扎在店主身上的目光齐刷刷变成谴责。
“这些钱就算是我代两位先生出的货款,还请老板叫伙计重新包一份足斤足两的毕萝花干来。”我格外强调道,“这是要千里迢迢山遥路远带回去给老人当药吃的。这次可别出什么差错了。”
店主与伙计连忙称是。年轻伙计忙不迭就窜进门去,不一会拎着一只布口袋出来。
再有,先前赶去请牧师的几个人也回来了。好事者七嘴八舌向牧师解释了来龙去脉。牧师连衣摆都是皱的,显见是被人强拽出了颂经室,手上还端着本经书。听罢,目光带着谴责望向店主。
店主此时已经乖觉许多,心虚地不敢与他对视。连忙招呼另一个伙计搬出椅子招呼老人与牧师坐下。而这边,那拎着布口袋的年轻伙计小心翼翼问我:“小姐可要再检查一次?”
米洛许叔侄也看我。我无可无不可,让伙计将香料摊开。随手抓了一把,嗅闻片刻,又对着光看了一会,方笑道:“品质不错。店主是个能人,现如今还能弄到底子这么纯净的香料。”
店主与伙计俱松了一口气。
这一通风波处理结束后,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听他们还喋喋不休地议论方才发生的事情,想来这件事要在街上流传好一阵子了。
我提出走一段路,送这对叔侄回旅店。那少年乐得有人相送,一叠声地喊叔叔答应下来。那个叫埃斯帕的男人没有吭声,也没有反对。
于是我们四人便闲散地漫步在街道,顺着路往橡树旅馆的方向走。少年米洛许还沉浸在方才的风波里不可自拔,一会夸我厉害,一会恨恨地骂那老板赚黑心钱。
米洛许又说:“也不知道那个什么苦苣长什么模样,与毕萝花干掺在一起可会让人吃坏肚子?如果在我们之前还有人一样受了那个黑心老板的骗,买了掺假的香料回去吃,吃出病来怎么办?”
说着颇为忧愁,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你倒是善良。”我笑吟吟道,“不必太过担心。苦苣在南方也不过一种随处可见的野草,没什么毒性。只是饥饿的人实在没东西吃,便挖来果腹。”
米洛许当下好奇地追问:“随处可见?是到处都长满吗?这东西岂不是极容易栽种?”
我叹了口气,“在南方的确如此。”
这里的苦苣与我上辈子常吃的家常蔬菜可不一样,目前还没有培育出可以在北方寒冷气候里生长的品种,只能在气候温暖湿润的南方原产地栽培。
翡翠海地区的居民餐桌上苦苣叶是一道家常菜。可是越往北,这种植物的名字便越发知者寥寥。因其地下根茎与鲜嫩的叶片皆可食用,最初也被引进过弗莱明帝国。但因无人知晓栽培方法,更鲜有厨子知晓如何处理这种外来的新食材。苦苣甚至一度被当成观赏植物栽种在花园苗圃里培育,因它四五月会开出细小的、黄色的绒花。
我小时候还因为当众在茶会上纠正公爵千金的苦苣有毒说而被瓦罗娜夫人关过禁闭。
明明苦苣可以食用,苦苣没有毒素,苦苣的黄花还可以拿来捣碎撒在炖煮的燕麦粥上提鲜调味。
但是瓦罗娜夫人却指责我做了错事,只因为苦苣有毒是公爵千金提出来,那么苦苣就一定有毒——最起码在这场茶会的时间内,苦苣都是有毒的。
那时候我们刚从洛特尔南回来不久,母亲亦刚去世不久。洛特尔南的领主庄园后山有一座地热泉,周边被开辟出种植园。皮耶尔老师从南方带回来的很多植株在那里可以栽培存活。
我曾在母亲的怀里,见过一路颠沛流离、痛苦到麻木的饥饿流民,挖食一切能吃的东西。树皮、草叶、树根。
大的领主抢劫小的领主,再变本加厉盘剥百姓。位于东南至中部的地区领地最是凄惨,盗贼、流寇、乃至于其他领主伪装成的强盗轮番□□这些夹在诸多领地之间没有天堑防守,的平原土地。许多贵族都不敢把女儿嫁到中部去,因为那里的生活永无宁日,永远生活在强盗的铁蹄踏破防守、肆意劫掠的恐慌里。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