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老板的脸色刚缓和下去,就听见我问:“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您。您给卡里金家送去的香料也是这等品质吗?”
老板刚好了没几秒的脸色顿时难堪起来。他说是也不成,不是也不成。他打出去的名号便是他家的香料品质好、气味纯净,连卡里金家族都只在他这里采购。买家都是冲着这名号来的。
若是他说出实话,供给贵族老爷家的货品质量远高于零散售卖,卖给普通人家的不过是次一等的香料,虽吃不死人,但也着实配不上那么高昂的价格。
那他的生意还怎么做?这不是自砸招牌吗!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们做生意的。自然一视同仁,售出的货物,全是上好品质的香料,我们从不弄虚作假!”
我从衣领里捞出贴身佩戴的黄金太阳圣徽,高举起来,问道:“那么你敢与我一道对着太阳女神起誓吗?”
店老板不禁神情动摇。旁观的人愈发翘首以待,拱火似的叫喊起来,“老板,你立誓吧!”“就是,老板,女神自会辨明真实与谎言!”
他们越是喊女神会惩罚邪恶,老板的眼神越是心虚。
因为普通平民听不懂也不关心深奥的神学典籍,他们只需知道皈依信仰、虔诚向神就能获神庇佑。而牧师在平民间布道宣讲时都会宣讲女神劝人向善,不可窃据财富,做买卖的人不得以次充好,财富应取之有道,不应盗窃、抢劫,算是一些劝人向善的世俗道理。
宗教司有时也承担了接受弱者求助、分判邻里纠纷的职责,颇为类似前世的街道办事处。
这算是活在宗教时代一个不算好处的好处了。因为常人内心对神灵信仰异常恭敬,要他们在神前立誓,若是真的做了亏心事,他们免不了胆战心惊。
我只笑眯眯瞧着他,等他脸色变来变去,好容易挤出一句:“我凭什么跟你起誓!你不过是个年轻姑娘家!”
我语气更柔了,“不急,横竖一会牧师也来了。不如待查验真假后,我们两人一道在牧师面前起誓,刚好请牧师做个见证呢。”
若是在牧师面前起誓无异于在神明面前做了公证。如果将来他真的被揭发了虚假买卖,那就不是用钱向市政厅赎罪买平安那么简单了。即便他自身手脚收拾得干净,他的竞争对手也能让他被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
店主脱口而出:“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身后那店伙计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听见老板破功的一喊,当即捂住脑门,脸色煞白,喃喃完了。
店主说完便后悔了。他四处看看,旁观的人瞧着他的眼神已经不对了。他好似都能听见那些人在窃窃私语,还有几个常来替主人家采购的熟面孔各个面色铁青,在低声说要回去查查货品。
人群里那个尖细的声音兀为刺耳,不大不小的音量,句句诛心,“店主为什么百般推脱不肯起誓?他可是心虚了?”
店主险些眼前一黑。
他身子晃了一晃,竟还有几分哆嗦。不知是气的还是惧的,方才的高傲散个干净。说话时,语气竟还显得有些萧瑟,颓然道:“小姐,您到底想要我们怎么样?”
我摇摇头,说:“不是我想怎样。是你该想想做什么才对。”
我站起身来,走到那对北地人叔侄身边。这俩刚才还是事件的中心,现在完全被众人忘在脑后。两人袖手站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竟不知自己还能干什么。
做叔叔的比侄子沉稳得多,默不作声一直站着,不论方才发生了什么都拦着不让侄子上前添乱。只有刚才人群躁动的时候,他下意识去摸了腰上的刀。只是还没掀起披风,那些人已经被谢伊吓退了回去。
他不自觉摸上刀柄的手便也放下了,盯着脚边的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这回我脚步轻盈走上前来。叔侄俩自然都看我。他的目光从脚边抬起,落在我的脸上。
“还没请教两位姓名,怎么称呼?”我问。
少年飞快地看了自己叔叔一眼,像是得到眼神首肯,这才说:“我叫米洛许,这是我叔叔埃斯帕。我们是从艾斯兰德来的。”
我不禁一笑,“那还真是帝国最北边了。”
说完我牵起裙摆,朝两人一低头,“很荣幸见到两位从帝国最北边来的先生,埃斯帕和米洛许。”
两人没想到这么一出,俱有些手足无措。
随后我转身朝向店主,说,“阁下,这两位才你需要认真面对的人。”
店主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我朝谢伊招手,他快步走到我身边来。谢伊一来,我明显感觉到那位沉默寡言的埃斯帕身躯顿时紧绷起来,整个人气势发生了轻微的变化。
他应当也是个身手不弱的人。想来能从雪潮战争存活下来的人,都不可视作等闲之辈吧。
他有些警惕,谢伊却目不斜视,低下脑袋来问我要做什么。我径直从他腰间摘下钱袋,递给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