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挥手制止怒目瞪视的詹姆斯。
“伊尔兰小姐,很不幸,我们要在这种场面下再会。”她盯着我,眼里都藏不住那种胜券在握的笑意,“你们伊尔兰家名下商会出了败类,无耻地伙同流氓欺骗了为帝国血战的骑士。”
我静静地裹着披肩听完他们的讲述,因为生病的虚弱,而罕有的面无表情。等到艾尔说完,在场的人全都齐刷刷看向我,我才揉着太阳穴,站起身。
“既然如此,那就请几位当事人都聚集在这里吧。”我说,“听听所有人的遭遇,才能做判断。”
艾尔嘴角一翘,站起身来,“不必劳动伊莉丝小姐。我们已经把那个行骗的商人和假冒屋主侄子的地痞都抓来了。”
她刚说完,就有跟着她的人将两个捆成毛毛虫的男人拖上来,丢在脚边。这俩人显然经过一顿教训,只会瑟瑟发抖不断重复再也不会了。
艾尔带着笃定的笑,将一张泛黄的纸张展开,朝四周众人展示。
“这是从这个黑心商人身上搜出来的入会证明。”她说,“的的确确属于你们商会。”
我定定地看了一会那在地上涕泗横流的男人,突然笑出声。
艾尔完全没有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包括跟她同来的那个青年詹姆斯也是,两人双双错愕。
“我说,索恩小姐。”我也不急着站起身来了,索性倚靠在软椅扶手上,指节抵着太阳穴,似笑非笑地问,“您是从哪里看出,地上这个是我们家商会的行商人?”
艾尔条件反射看向詹姆斯,詹姆斯有些着急。艾尔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她镇定自若,朝我说:“我刚才展示了这个黑心商人身上藏匿的商会文件证明。证据确凿,你该不会想抵赖吧?”
“你该不会想说,这份文件是伪造的吧?”她讥诮地说。
“伪造商会证明的欺诈犯你们应该交给法庭和宪兵队。”我扯了扯嘴角,“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们将抹黑我商会的骗子首先交给我们处置,稍后请去柜台找账房领取酬谢奖金吧。”
为了防止这种假冒商会成员,招摇撞骗的事件发生,商会事务所一直专设奖金提供给提供线索的举报人,金额不多,比起酬谢,象征性的意义更大。
艾尔被激怒了,“伊尔兰小姐,你在羞辱我吗?”
她笑了,目光灼灼,望着我,“承认自己识人不清并不羞耻。伊尔兰小姐,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不还拿这个道理教育自己的妹妹吗?”
她口气一变,柔声说:“我知道你很害怕。这件事其实错不在你,你只是个被骗子欺瞒的小女孩。不如找你父亲出——”
我靠回椅背上,反问她:
“索恩小姐,您知道什么是商会吗?”
艾尔皱紧眉,被打断了话语令她不太愉快,但她的唇动了动,还是回答:“商人的…行会。”
“商会是信誉,是合作,是商誉大过性命。”我说,“你吃的白面包里要放多少精细白面粉和砂糖、黄油,才配叫白面包,这标准由食品商会制定。”
“你吃饭所用的盐、糖、面粉。你磨刀用的松子油,你脚上穿着的靴子,你身上穿的衣服,你衣袖上的每一粒纽扣。”我整理着披肩下摆的流苏,让它们整齐地垂落,“你知道从哪里来吗?”
艾尔咬住下唇,没有被我逼问的气势压倒。她的声音镇定,道:“难道你想说这些都是商人带来的吗?我们每日的吃穿用度全部来自辛勤劳作的农民和手工艺者,与商人何干?”
她像是从自己的话里找到勇气,越来越坚定,声音也越来越响亮:
“你这样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可能无法理解吧?我正是出自这样一个家庭,我的养父母会亲自带领家里的帮佣一起打理果园、酿酒、做面包。面包不会从地里长出来,皮革也不会自己变成长靴与马鞍,都是靠勤劳的人们辛苦劳作,才能得到食物与衣服!商人呢?商人不过是一群追逐利益的苍蝇,他们是吸血虫!”
艾尔无可遏制地想起养父母的果园和酿酒厂,想起养父母发愁永远无法高价卖出去的葡萄酒,想起宴会上被羞辱的经历。
凭什么帝国本土出产的葡萄酒只能以低廉的价格被收购,流入平民的酒肆餐馆,来自翡翠海的葡萄酒却被达官贵人奉为珍宝,捧上餐桌?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越来越激动。
“这些商人只会拼命压低收购货品的价格,再转手高价卖出去!土地上的劳作者根本得不到他们应该有的收入!这些吸血虫就不该存在!”
她像是丢匕首一样,将一字字一句句丢出来,整个房间顿时鸦雀无声,空气静得吓人。
而艾尔紧攥着拳头,脸颊因为情绪激动而泛着绯色,胸膛也在剧烈的起伏。
听完这一席话,房内的人似乎都有所动容,看向艾尔的眼神多了点不一样的神采。唯独我漫不经心地抚平裙子上的褶皱,好似方才只是一阵穿堂风经过室内,吹乱了我的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