棵苹果树都熟悉如家人,抚摸它们树皮粗糙的纹路便会安心。
可是不卖掉亏空日益巨大的果园,账簿上的漏洞便无可弥补。母亲算了一笔账,他们甚至没有能力给妹妹准备一份体面的嫁妆。
妹妹在信里天真地写着:管他呢,哥哥。如果凑不齐嫁妆,那我就不嫁人了!我要一辈子在家里陪你和母亲。
当得知他要随着骑士团开拨出发去到战争的前线,母亲与妹妹放下日常的吵闹拌嘴,一同为他跪在神坛前默默流泪祈祷上苍。太阳女神啊,请保佑他平安归来吧。
现在,这一切终于可以迎来转机。
帝国对亚特兰公国的战争胜利了。他不仅平安归来,还幸运地成为“英雄”之一。他迫不及待请人快马加鞭将自己凯旋的消息告诉母亲和妹妹,还亲自将她们接来王都生活。
母亲和妹妹依旧住在祖辈留下的屋舍里。那栋在詹姆斯幼年印象里高大、漂亮的大屋实际早已经老旧,夏季四处漏雨,冬季缝隙漏风。诚然在乡下住民眼里,那是一栋足以一大家子遮风避雨、结实漂亮的大屋子。可是在见识过世面的詹姆斯眼里,与王都的繁华相比根本不堪一提。
环顾人来人往、繁华络绎的王都,连街上跑着的流浪狗都比乡下的土狗聪明许多。他的胸口有个热切的声音告诉他,从此他要发达了。他要给自己的亲人最好的待遇。
如今他的前途一片光明坦荡。他正在发迹的路上。他要给母亲和妹妹这时代男人能给她们最好的一切。
当然以他目前的薪水付不起名流往来的阿斯特大街屋舍租金,但这些年的积蓄以及赏赐,足够应付王都比较偏僻地段的屋舍。
他找的代理人替他们挑中一间小小的套屋,这间套屋相当合适,简直像是为他们一家量身打造的新家。
母亲和妹妹都在代理人的陪同下去看过那幢可爱的红顶小房子,回来赞不绝口。母亲爱上一楼正对大街的好位置,可以开个店面。妹妹则迷恋上那朝外拱的落地飘窗,宛如宝石切面般反射着光芒。
代理商人说得天花乱坠。这幢屋舍的主人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只能躺在床上等待死神到来。因此老头唯一的侄子不得已代劳,委托中人处理这处房产,好为这位膝下无子的伯父将来的身后事多预备一些资金,葬礼时不至于寒酸,好体面一些。
代理商人和屋主的侄子拍着胸脯保证,只要签下合约,交了钱,这栋可爱的红顶小房子就归他们所有。
可是交完钱,签好合约的次日,詹姆斯一家兴冲冲上门去收房时,却吃了个闭门羹。
——天知道昨天晚上还空无一人的屋子,今天怎么突然出现一个阴沉刻薄的老头,拖着微跛的右腿,提着壁炉的烧火钳将他们驱赶出去。
暴怒的跛足老头挥舞着烧火钳,怒吼着:“我不认识什么代理所也从来没有活下来的侄子!我们拉齐亚全家死得只剩我一个!滚!都给我滚!再赶上门我就把你们的头颅通通打爆!”
随即跛足老头重重地甩上大门,那扇被詹姆斯母亲赞不绝口的厚实门扉差点撞到詹姆斯的鼻尖,他这才傻了眼。
妹妹被吓坏了。母亲像一只老母鸡似的牢牢把她保护在身边,怒瞪着任何具有潜在危险的陌生人。
妹妹怯生生问詹姆斯:“哥哥,你不是说以后这就是我们的房子吗?”
是啊,他不是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跟母亲和妹妹保证,以后她们喜欢的那栋可爱的红顶小屋子就会成为他们的家吗?
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出闹剧吸引了周边人群的注意。围观的路人对着他们一家三口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那活泼可爱的妹妹羞躁至极,把自己埋进母亲怀里,没有脸面对那么多陌生异样的目光。
他头一次发现向来精神昂扬的母亲居然不知何时已经老了。皱纹爬满她已经干瘪的脸庞,风霜冲垮她的美丽。她浑浊的双眼不再自信,取而代之的是被生活磨砺多年后的沧桑与戒备。
面对王都这座美丽却陌生的城市,她警惕又害怕,像一只被人拽出壳的蜗牛。
母亲已经老了。
她不再是他年幼时那个意气风发的美貌妇人,把什么都安排得井井有条。邻居纠纷来找她主持公道,她坐在众人中心说得头头是道。
巨大的自责和痛心顿时冲垮了他的自尊。这些年他在外打拼,忽视对家人的关心。更不知道母亲在乡下为了他的前途殚精竭虑,如何从本就捉襟见肘的收入里硬生生挤出钱财供养他在外生活。
他满腔被羞辱的怒火渐渐平息,留下的只有自责和悔恨。他强打起精神,暂时将母亲和妹妹安顿在舒适的旅店后,独自坐在巷口的台阶上,茫然、困顿地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他从未觉得这条街道、这座城市如此陌生。
骑士团凯旋游行过长街时,他觉得全城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连太阳女神都在天空俯瞰下来,用阳光给予他赞许的吻。他的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