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方寅仿佛哆嗦了下,清瘦的脸惨白惨白,跟霜打的小白菜一样可怜巴巴。
身为学渣,以前练就了一身上课睁着眼睛睡觉的本事,坐在先生眼皮子底下没了自由,他能忍。
寒风程子安也能忍,皮裘都是商队从北方贩来,一件普通寻常的皮裘,约莫在十两银子出头,程家还是买得起。就算有人认为他张扬,他也不惧。
方大牛肯定买不起皮裘,就算买得起,方寅穿了,肯定引来嘲讽酸话一大堆,以他自卑敏感的性格,得失落伤怀好一阵。
周先生上完课准备离开,程子安站起身,恭敬地道:“周先生,学生有件事,想要请求先生同意。”
周先生停下脚步,问道:“何事?”
程子安指向门,说了寒风吹进来太冷之事:“周先生,学生建议,在门后挂道厚帘子挡风,夏日时,将帘子换成细苇帘。如此一来,冬日时点的熏笼,能省些炭。夏日时节,有风透过门帘吹进来,课室能凉爽通透。”
熬了一节课的辛寄年,忍不住蹬蹬瞪跑上前,他没听到程子安前面说的话,如应声虫那般连声附和:“对,能凉爽通透,程哥说得对!”
周先生怒瞪了眼辛寄年,“你懂甚,退下,休得乱插嘴。”
辛寄年退到一边噘嘴去了,周先生琢磨了下,皱眉道:“读书人勤学苦读,吃苦乃是应有之理。一味贪图享受舒适,岂是读书人所为?”
真正吃苦的人哪读得起书,程子安哂笑,他马上捂着肚子,痛苦喊道:“先生,我肚子不舒服,定是着了凉。先生,我要告假,这一病,估计要年后才能回到学堂上学了。”
辛寄年来了劲,学着程子安乱喊一气,“先生,我头痛,肚子痛。哎哟,全身都痛,先生,我也要告假!”
学生在课堂读书,只在初夏与初秋时节舒适一些。冬日严寒,夏日闷热,虫蚁叮咬,真是烦不胜烦。
没人想要吃苦受罪,程子安的建言,深得班中全部同学的心。
周先生见学生们都跟着喊冷喊痛,不禁头疼起来,大声道:“好好好,你们先稍安勿躁,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得向闻山长请示,经过他同意之后,方能定下。”
程子安不欲让周先生为难,躬身恭敬地道:“先生,此事因为学生而起,万不敢连累了先生。学生与先生一同前去,由学生亲自向闻山长解释。”
周先生深感欣慰,程子安小小年纪,他的这份担当,就令人佩服。
辛寄年一心记挂着算学考试,立刻跳起来道:“我也要去!”
程子安知道辛寄年那点小心思,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放心。
辛寄年挤眼回应,顿时不再闹了。
周先生看得头疼,他始终不明白,这两人如何就这般要好了?
到了闻山长的院子,他正埋首在一堆书中,抬眼打量着程子安,看向周先生问道:“可是他又惹事了?”
周先生讪讪一笑,道:“闻山长,程子安没惹事,只他有件事,想要向闻山长禀报。”
闻山长唔了声,道:“那他还是惹事了。”
程子安见周先生似乎有些说不出口,他脸皮厚,无妨,便上前了半步,清楚说了要在门后加门帘的请求。
闻山长听得眉头紧皱,他与周先生一样的看法,道:“‘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读书人若不能吃苦,沉溺于享乐,如何能读出一番名堂?”
周先生朝程子安看了过来,一幅你看吧,我早就与你说过的表情。
程子安不紧不慢答道:“闻山长教训得是,只学生以为,一道门帘,属实称不上享乐。为了苦而苦,乃是自苦,于读书上无益,反倒于身体有害。太冷或太热,蚊虫叮咬,着实难静下心来读书。”
闻山长怔楞了下,旋即道:“沉不下心,心浮气躁,如何能成就大事?”
程子安来了闻山长院子两三次,次次见到他的值房里都堆满了书,萦绕着书香墨香。
再加上闻山长平时的为人,程子安不动声色拍了他一记马屁,很不要脸答道:“学生以为,读书当享受书中的学问,以静心,以明理,非为了‘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黄金屋。’”
闻山长胸口一阵激荡,抚掌大笑道:“好!好一个以静心,以明理!”
世人读书多为了当官出仕,为了“货与帝王家”。
可惜,他身为府学的山长,须得一心为了学生考功名做打算。
难得听到小小年纪的程子安,能有此等心境,闻山长隐隐生出遇到知己的喜悦。
周先生被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闻山长这般情绪激动过,不禁疑惑地看向了程子安。
闻山长笑过之后,知道自己失态了,脸上的笑收了些,道:“可。门帘花不了几个钱,很快就能做好。只你们过得舒坦了,得更加努力读书才是。”
程子安响亮地应下,闻山长又道:“光嘴上说无益,你每日来我处,我得亲自过问,你书读到了何处,学问可有长进。”
程子安:“......”
歹势啊!
好人难做,他不该乱拍马屁,偷鸡不成蚀把米!
搬到先生眼皮子底下,算得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