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叹过一声,说:“老八。你好书画,是一件好事。陶冶性情,返璞归真。可今日来看——”
他停下来,话锋一转,“罢了。今日以后,你便多读经书。府上份例,先减上三年。”一顿,“既然天晚,你便在侧殿歇上一夜。”
说完,泰昌帝挥一挥手。
这是让殷玄下去的意思。殷玄道了声“儿臣告退”,方才起身。动作间,又是一个踉跄,起到一半儿,重新摔在地上。
泰昌帝不动,看着殷玄挣扎着站起,离开。
宫室中的烛光依然明亮。过了许久,终于暗下。
夜半之时,仿佛有模糊声响。
“呀,睿王爷……”
“我起身更衣。”殷玄说,“这便回去。”
转眼天亮。
就像是皇帝当初把醉心书画的八皇子从笔墨堆里拉出来一样,这会儿,他又把人按了回去。
回府之后,殷玄开始闭门不出。好像他当真是老老实实,一心修佛。有其他皇子还不放心,有意找了个和尚去睿王府试探。过几日,和尚从睿王府走出来,竟是一副被睿王论佛到大彻大悟的模样。
都这样了,大约是真的吧?
其他皇子转移了注意力,继续你争我斗。在兄友弟恭的面皮之下,是一份份欲置旁人于死地的狠辣。
最让他们被刺激到的是,天气转暖以来,父皇的身体一天天地糟了下去。等到三月末,竟已经站不起身,只能被人扶着,去与朝臣们议政。
这么一来,早朝自然取消了。皇子们见到皇帝的次数骤然减少,一个个在在自己府中急出燎泡,生怕被人捷足先登。
一时之间,所有皇子竟然诡异地达成一致:希望父皇活得久一些,好让自己有所表现,得了青眼,最好被册封为太子,才算安心。
可事情并不随他们所愿。
四月,皇帝开始时不时地陷入昏迷。
谁也没留意到,这个时候,皇帝身侧亲信的总管太监隔三差五就要消失片刻,再回来时,总带着餍足神色。
五月,皇帝昏迷的时间愈长。
谁也说不出天子到底害了怎样的病症。他本人拿不了主意,后位空悬。偶尔询问一下几个皇子,皇子们能把人脑袋打成狗脑袋。
到六月,久病的皇帝终于有一日清醒。
百余天下来,原本精神矍铄的泰昌帝变得消瘦、形容枯槁。
在总管太监的搀扶下,他勉强起身,吩咐人,传唤皇子们。
所有人都有了预感。接下来,就是那个至关重要的时候。
听到消息的皇子们飞一般地往宫中去。每个人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忐忑,唯有看向贤王、端王时,眼神有些不同。
贤王是现有皇子中的“长”,端王则是“嫡”。在父皇没有表现出对谁有偏爱的状况下,一定选出一个人出来,仿佛只能是他们俩。
这也是贤王、端王的心思。他们面色紧绷,偶尔却能露出一丝喜色。再到与彼此对视,目光又变得凶狠。
一路奔赴,总算入宫。
来到殿前,皇帝的状况却又一次恶化,口中不断“嗬嗬”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昔日的威严不复存在,这会儿,诸人面对的,仅仅是一个将行就木的老人。
可这个老人仍然执掌着无上权柄,让人不能小觑。
大约是自知身体状况糟到极点,泰昌帝放弃开口,只指了指不远处的桌案。
众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瞳仁微微缩小。
那里竟有一道圣旨!
眼看众人目光转去,皇帝欣慰。
他身侧的总管太监小心翼翼将人交到其他宫人手中,自己走上前去,拿起圣旨,开始宣读。
所有人屏息静气,等待那个名字出现。
“……睿王殷玄,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随着这句话,满室寂静。
床榻之上,泰昌帝瞳仁蓦地收缩,不可思议地看着总管太监。
可他除了继续发出“嗬嗬”声响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甚至因为情绪剧烈波动,头脑晕眩,眼前逐渐一片漆黑。
手指颤动良久,终究还是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