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纵这么说了, 李家舅舅、舅母自然不会阻拦。不仅如此,他们还张罗着帮秦纵备起去“拜访好友”时要带的礼物。
秦纵看在眼里,心中感怀。
他知道自己若是不拿, 定会让舅舅、舅母疑惑。正好收下之后一看,长辈准备的都是茶叶一类耐放的东西。秦纵欣然, 留下自己近几日喝的分量, 余下的都暂且存放在客栈, 预备回京时一并带走,也不浪费。
做完这些,他目光转移到方家宅子。
其时杭州城里正流传着一句童谣,“方家老鼠大如斗,食我米来食我粟。见人去捉反上前,抢了粮食才能走”,从中就能看出方家行事有多嚣张。
上辈子, 秦纵对这个案子的了解不如殷玄深入。但他记得很清楚,被齐王带上京的那个关键性证人,是方顺身侧一名小厮。
这小厮出面,表明方顺确与京城中的一位大人书信往来已久, 还清楚地说出许多方顺送给那位大人的东西是如何来历——书画,抢来的;金银,迂回一点, 从抢到的良田、商铺中赚来的。这一切, 洗刷了齐王的冤屈, 也让收受贿赂的官员直接入狱。
案子闹得太大,以至于这番证词是在朝堂上说出,秦纵亲眼见过证人,记得对方是什么样貌。
在他想来, 找到这小厮应该不是难事。但在方宅外守了数日,别说跟着方顺进出的人了,就连方宅中买菜的、跑腿的,都被秦纵认了个脸熟。此外,他还听了一耳朵方顺家里的八卦。说他新聘入宅子的小妾如何得宠,短短一旬,已经让整个方宅鸡飞狗跳。正妻被气得回了娘家,原先最得喜欢的另一房妾室整日“哎哟哎哟”躺在床上。
一旁茶楼上,秦纵无聊地挠挠耳朵。
他想好了。如果今天还是没有消息,自己就直接潜入方府。把小厮住的地方从里到外筛一遍,总不会还找不到人吧?
万一真就那么寸,撞上一个对方回家探亲的时候,也不是坏事。在路上直接把人带走,反倒更省一重工夫。
秦纵打定主意,再抿一口茶水。
这茶就是用他舅舅给他准备的茶叶泡的。秦纵喝着,砸吧砸吧嘴巴,心想,也许自己品茶的水平的确不高。之前在茶摊老板那儿,说他们家的茶叶有贡茶的滋味。到现在,舅舅备下的茶,好像也相差无几。
秦纵自然不会想到,这是因为自己把茶叶和灵酒放在一起,让茶本身沾染灵气,这才有了甘醇滋味,还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他颇惆怅,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既然舅舅家原本就有这种茶叶,此前对自己说的那些夸赞,怕都是客套。
这么在茶楼听了又半晌说书,秦纵连“新的小妾虽手腕了得,年纪却小,明面上说是十六,实际不知道有没有十五”的细节都知道了,终于等到天色暗下。
终究是没等到人。当晚,秦纵换上夜行衣,往宅内潜去。
方家宅子极大,外间去看,已是堂皇富贵。到内里,更是别有洞天。
不过,好地方自然是方家人的,与下人无关。
秦纵专挑那些黑黢黢、没有灯笼的地方去找。不多时,果真找到小厮们的住处。
未免打草惊蛇,他先往屋子里吹了迷烟,这才推开窗子,借着月色一一看去。
没有。一连看过数个屋子,始终没见到那作证的小厮。
秦纵眉尖拢起。正思索时,屋内,距窗子最远的小厮“唔”了一声,似要醒来。
秦纵垂眼看去。那喃喃说着梦话的小厮只觉得面上一凉,蓦地睁眼,就在眼睛上方看到一把尖刀。
惊叫声被捂在喉咙里,秦纵问:“焦琴现在何处?”
“焦琴”便是那作证小厮的名字。
屋中小厮瞳仁一缩,似是想要问话。可这时候,刀尖又逼近一重。
小厮骇得近乎尿了裤子,嗓音都带着哭腔,惧道:“他在东面的柴房!临街那个!”
秦纵一愣。
小厮又说:“大爷!您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只是万万莫伤了无辜。”说着,缩缩脖子,一副可怜凄凉的样子。
秦纵瞥他一眼,倒是收了刀。不过小厮还没来得及喘气,就觉得腕上袭来一阵剧痛。
秦纵直接卸了他一只手。
焦琴在日后证词中说的清清楚楚。整个方宅里,最干净的恐怕是他们仓库里的老鼠。余下的,有一个算一个,被拆筋扒骨都不无辜。
被卸了左手的小厮痛得眼泪都飙了出来。不过,秦纵不为所动,继续说:“他为何在那里?”
小厮说:“大爷,您不用卸我胳膊,我也会说啊——啊啊,我说我说!焦琴惹恼了新夫人,这不是就被罚了吗!”
秦纵一顿,语气古怪:“新夫人?”
小厮不敢惹怒这尊杀神,抽着气,压下痛吟,勉强说:“新夫人嫌他笨手笨脚,要老爷好好教他规矩。”
秦纵进一步确认:“是说方顺新抬进来的小妾?”
小厮咽了口唾沫,声音小了很多:“可不就是嘛。”
秦纵思索片刻,抬手,劈晕了颤巍巍看着自己的小厮。
他把人的手腕再接上,之后出了屋子。
夜间阴影之中,一人往东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