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来都来了”的想法,江一饮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穿过了黑暗的操场,循着窗帘缝隙里透出的那丝温黄的光芒,跌跌撞撞地摸到了院长的家外面。
她小心地攀住窗户,凑到缝隙的位置往里看。
说来也巧,这条缝隙正对着院长和几个孩子,而她来的时间也刚刚看,院长正将一个一个小饭碗从锅里取出来,同时还在跟几个孩子说话:“端好了,一人就一碗,打翻了可就没得吃了。”
“吃”这个字,立刻让她舔了舔嘴唇,忍不住将本来就撑起的脚尖撑得更高了一些,试图看清楚碗里是什么。
这当然是做不到的,但院长絮絮叨叨的话倒是解了江一饮的疑问:“用了两个鸡蛋才蒸出来的呢,好好吃,鸡蛋羹最有营养了,能让你们好好长身体。”
几个碗都是刚拿出来的,孩子们觉得很烫,又害怕会打翻到地上,便纷纷往窗边走,要将碗先放在桌上。
江一饮吓得连忙就缩了回去,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要是在这时候被院长发现,她一定逃不了一顿打,说不定还要被关小黑屋。
挨打是家常便饭,她倒不是很害怕,主要是小黑屋里太冷了,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声音,还有一股特别难闻的霉臭味,她可一点也不想进去。
脑袋顶上一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等了好一会,那些声音没有了,心里猜测他们是不是在吃鸡蛋羹了。
鸡蛋羹,那会是什么样的食物呢?
她在孤儿院好多年,只有每一年过年的时候,每个孩子才会被分到半个水煮蛋,她回忆起滑溜溜的蛋白和一吃就满嘴的蛋黄,忍不住小心地咽了口唾沫。
鸡蛋都那么好吃了,用两个鸡蛋做出来的鸡蛋羹,一定更好吃吧。
因为太想知道鸡蛋羹是什么样子了,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冒险,小心翼翼转身、踮脚,两只手先攀住了被窗帘遮住的部分,然后等了等才很慢很慢、很小心很小心地站直了身体。
脑袋一点点高出窗台,她睁大眼睛努力从窗帘缝隙看进去。
那几个孩子果然都在专心吃着碗里的鸡蛋羹,她刚好看到叫阿俊的男孩用勺子小心翼翼从碗里舀起一点淡黄色的,布满了小孔和裂痕的食物。
原来这就是鸡蛋羹,她蓦地睁圆眼睛,随着阿俊将勺子往嘴里送的动作,江一饮也跟着张开嘴巴,对方啊呜一口将鸡蛋羹吞下去的时候,她也用力闭上干燥黯淡的嘴唇,却只吃到了一嘴冰冷的空气。
她从美好的幻想中醒来了,眼底浮起一丝委屈。
为什么只有他们能吃到鸡蛋羹呢?为什么院长妈妈不喜欢自己呢?为什么她的亲生父母要扔下她呢?
怀着许多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无法找到答案的问题,她盯着他们一口接一口将鸡蛋羹吃得干干净净,最后每个孩子都用勺子用力刮着碗底,又将勺子和碗都舔得干干净净。
院长慈爱地看着他们,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道:“好了,该去休息了,外头全是雪,你们就在客厅里睡吧,明早再跟我一起过去。”
几个孩子依偎在她身边,濡慕地喊着院长妈妈,又主动帮忙将碗和锅都洗干净了,这才一起离开了厨房。
院长最后一个走出去,啪地按了下墙上的开关,于是温黄的灯光消失了。
可江一饮还呆呆地趴在窗台上良久,眼前似乎还有那些孩子一脸幸福的表情。
只是当时的她其实并不能理解那是种什么表情,因为孤儿院的孩子们永远都是无精打采的,而工作人员在绝大多数时候也是一脸不耐烦的,她几乎都没见过谁露出真心的笑容。
伴随着这些陌生表情一起刻进她心里的,还有拼凑出来的一碗鸡蛋羹的形象。
半碗的样子,上面有许多小孔和裂痕,看上去不是很有弹性,颜色是有些黯淡的淡黄。
以及非常、非常、非常好吃,吃完以后会露出一种她不懂,但看得出来很高兴的表情。
她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看完孤儿院的小伙伴们吃鸡蛋羹后她更饿了。
搓着手站稳后,她鬼使神差地从窗台上抓了一团雪,放在左手掌心中,右手搓搓捏捏,尽量把这团雪捏成了扁扁的圆形,再用手指在上面戳了许多小孔。
在她眼里,这块雪饼披上了鸡蛋羹的外套,她张大嘴巴咬了一口,用自己小脑瓜里所有的想象力,假装自己在吃一种非常非常美味的东西。
然而口腔中只有冰冷,雪化作水顺着喉咙往下,将寒意一直带进了胃里。
她一个激灵,将剩下的大半块雪饼丢掉,委屈地瘪了瘪嘴,看着一片黑暗的孤儿院,小小的孩子第一次生出悲凉的感觉来。
最后她跌了好几跤,才抹黑回到了房间中,将已经湿掉的外套和长裤脱掉,她就这么缩进了被子里,然而并不能得到半分温暖,她拼命蜷缩起身体,将硬邦邦的被子用力裹紧,不知什么时候才在寒冷中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孩子们被喊起来的时候,才有人发现她发高烧了。
然而去医院是不可能的,孤儿院的预算里甚至没有足够的医疗费用,工作人员从瘸了一条腿的柜子里翻出脏兮兮的纸包,从里面倒出一片也不知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