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暮霭渐合,水田旁鹭鸶纷飞,农户们挽起袖子荷锄归家。 绮丽霞光间, 一行黑影驱马疾驰, 扬起滚滚烟尘。 静园内正值掌灯时分, 不等素筝禀报, 一道高大的身影就挟着风尘与微汗,大步走到李妩面前。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像是讨债般,然见到榻边静静执着书卷的春衫美人, 皇帝眉眼间的凌厉顿如冰雪消融, 只余无尽温柔。 “阿妩。” 裴青玄唤着她, 见她置若未闻般,仍垂着眼看书, 犹豫片刻, 还是走上前去。 灯烛光线被男人挺拔身躯遮挡得严严实实, 书卷上的字也看不清了。 李妩慢条斯理将书卷放在一旁, 若无其事般, 淡淡看向他:“陛下怎么又来了?” 听到她这副清冷语气,裴青玄浓眉拧起。 明明昨夜她还依偎在他怀中, 鬓云乱洒,软玉温香,如何一夜过去,又变得这般冷淡无情,好似昨夜亲密不过是他一晌绮梦。 “阿妩在生朕的气?” 裴青玄并未坐下, 而是掀着袍摆半蹲在李妩面前, 大手覆在她的膝头, 掀眸看她:“昨夜的确是朕孟浪,叫你辛苦了些,不然下次朕替你……” 话未说完,薄唇便被捂住。 李妩面染薄红,原本摆出的清冷模样也因他的无耻之言而崩塌,眼角余光飞快扫过屋内伺候的丫鬟,她耳尖愈烫,清了清嗓子吩咐:“你们先退下。” “是。”素筝会意,立刻带着屋内下人退下,还很贴心将房门也带上。 随着“吱呀”一声门合上,李妩暗松口气,再看半蹲在面前的男人,只觉无语,刚要收回手,手腕便被他捏住。 “裴青玄,你好歹是个皇帝,怎能如此厚颜无耻。”李妩瞪他。 裴青玄一脸坦荡:“在心爱之人面前,要什么矜持体面?此乃情之所往,难以自禁。” “歪理。”李妩扯唇轻哼,又要从他掌心抽回手。 裴青玄却不松,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揉:“手可还酸着?朕给你捏捏。” 李妩挣了挣腕,嘴里咕哝:“讨人厌,别碰我。” “是,朕是讨厌鬼。”裴青玄望着她,嗓音透着宠溺:“还请人美心善的小娘子给个机会,让讨厌鬼给你揉揉手,或者你还生气,锤朕两拳头出出气也成。” 李妩被他无赖话语给逗得没辙,心下既好笑又好气,也没再挣扎,由他坐在榻边,替她揉着腕子。 骨节分明长指不紧不慢地在那雪白细腕揉捏,裴青玄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不似开始那般淡漠,心弦微松。 看来是昨夜太孟浪太得意,才叫她今日跑了回来。 “阿妩,昨夜……” “怎么还提那事。”床笫间那些事也亏得他好意思在台面上提起,李妩心下腹诽,又瞥了眼他的胸口:“虽说你伤口已痊愈,但御医说了要静养,你又跑来作甚?也不嫌累得慌。” “朕一下朝就听说你带着琏儿离宫,哪还能坐得住?” 裴青玄凝眸看了她好一阵,斟酌问道:“阿妩,你还是想住在静园?” 他原以为昨夜耳鬓厮磨,便代表着冰释前嫌,新的开始,未曾想云消雨歇后,她还是出了宫。 从长安赶到静园的这一路,他心绪难宁,想了许多的可能——可无论是哪种可能,他都不会放弃她。 男人幽邃的目光犹如实质,定定落在脸上,叫李妩有些不大自在地抿了下唇,低眉道:“我现下这身份,本就不该住在宫里。” 不等裴青玄开口,她忽的从榻边起身。 裴青玄下意识牵住她的袖角:“阿妩去哪?” 李妩没立刻答,视线慢悠悠扫过他牵着的衣角,又划过男人泄出几分焦色的眉眼,故作冷漠道:“你管我去哪。腿长在我身上,难道你还想像从前那般束着我?” “朕不是那个意思。” 裴青玄薄唇轻抿,松开她的衣袖,解释道:“只是随口一问。阿妩想去哪就去哪,朕说过的,不会再拘着你。” 李妩本来还想继续气一气他,但见他压低眉眼的岑寂模样,终是心软了瞬,抿唇开口:“我去拿个礼物。” “礼物?” 裴青玄略作思索,浓眉轻折:“近日没什么节日,琏儿生辰也早过了,太傅的生辰在九月……” 他开始想着李家其他人的生辰,却听那道娇声入耳:“送你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炸雷在耳畔响起,刹那间,裴青玄心下也掀起波涛骇浪。 送他的…礼物? 是昨夜那场绮梦还未醒,亦或是他又坠入另一场梦中。 他愕然望向李妩,目光在她面上寸寸逡巡,似想寻到一丝端倪。 除了送他那件破损的亵衣,这些年来,她再未主动送过他一样礼物。而那唯一一件亵衣,也是她想从他身边逃跑,才做出来哄骗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裴青玄直觉这礼物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许是离别赠礼也未可知。 李妩哪知男人脑中想了这么多,他松了手,她便转身往里去拿礼物。 待她揣着小木盒走回来,便见一袭月白色长袍的男人坐在榻边,面色凝重,心不在焉,整个人黯淡得好似赶赴刑场的囚犯。 李妩蹙眉:“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给你送礼,你还不乐意?” “没有。”裴青玄回神,扫过她手中那个十分寻常的木头盒子:“这就是你要送朕的礼物?” 李妩嗯了声,递到他面前,赧然抿唇:“喏。” 裴青玄沉默着看着那个盒子,这个尺寸,里头会是什么,诀别书? 见他迟迟没接,李妩略显不耐:“到底要不要?手都举酸了。” 裴青玄这才提了口气,抬手接过。 又在李妩期待的目光里,打开盒盖。 当看到里头所盛之物,冷凝的黑眸间忐忑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