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可前愣怔在原地, 半晌以后才回过神,解开舌头问高筠:“不是女医学院吗?” 高筠理所当然地回答:“是女医学院,但读医书以前总要认字, 连字都认不全, 何谈研习医学?” 张可前被她说服了, 挪动脚步, 往前走了两步,弓腰眯眼近看沙土上的痕迹。 地表有一层细细的沙砾,浅浅的沟道连接起来,形成歪歪扭扭的大字, 如果放到与她们同龄的贵妇中间门, 这肯定是不够看的,但对于初学者而言,足够优秀了。 在沙地写字是张可前也曾有过的经历, 他家里并不富裕, 笔墨纸砚价高,是十分珍贵的物件, 买来他也舍不得用, 便以沙地作为练习, 最后再到纸张上书写。 可沙地与纸张毕竟有差距,用笔的轻重不好控制, 不利于写出美观的字体, 在沙地写多了养成习惯,真正落到纸上不好纠正。 字丑影响考官判卷,张可前就在字体上吃过很大的亏,但他实在没有好的条件练字,只有尽力做到规整, 在地上写字这方面他是前辈。 张可前抻直脖子,回头看高筠,“初学者还是莫要以地为纸,日后很难改变书写习惯。” 高筠认同地点头,“助教所言极是,但女医学院建立艰难,人数多而款项不足,若要再请朝廷多拨笔墨费用,恐引起不满,叫停学院的开办。” “确实棘手。”张可前表示理解。 这时候,露珠上前,双手捏着一沓黄麻纸,这吸引了张可前的注意,张可前指着露珠手里的黄麻纸,问道:“这是何物?” 高筠微微一笑,伸手取过来,拿给张可前看,“这是给表现优异者的奖励,每日背诵最快、问答无误的人可以提笔在这上面写字。” 因为纸张不够,只能这样分配。 露珠也解释道:“这些都是才收上来的,我们娘子想要保存起来,到时候一齐装订成册,既是各位娘子进步的见证,也能收藏,意义非凡,弥足珍贵。” 张可前拿起一张细细端详,上面的内容是她们方才所诵《千字文》里的一段。 虽然字体结构散乱,轻重不均匀,但看得出落笔时的小心,字与字之间门大致是对齐的,便是斜歪,也是如风拂柳一般,自然地往□□斜,留下的空隙被别人的小字占去。 再看其他的,张可前意外发现一小块布,有人在上面绣了韵脚齐谐的歌谣,令他惊讶的是字体娟秀,与先前所见的歪仄形成鲜明对比。 张可前眼前一亮,当即抓起,“其中竟然有识字的吗,这是从何处学来的?” 高筠低头看了一眼,微微蹙额,“有略略认得几个大字的妇人,但我没教过歌谣。” 歌谣不长,以野菜起兴,四字一句,分上下两组,前段讲述自己家贫,忧虑重重,基调沉重,后段陡然一转,修筑宫室有了工薪,家里富裕起来,全家都读起书,男子科举考中做官,女子入宫成为女医,改换门庭。 字句虽然简单直白,但感情充沛,尤其是后半段,喜悦在字里行间门摇荡,胜在自然,读起来朗朗上口,节奏感十足。 张可前赞叹不已,忙问:“这是何人所写?以我天资,恐怕此生都写不出这样的词句!” 高筠拿着那块布走过去,背诵声停止,所有人都注视着高筠,高筠将其高举询问,“这是何人所作?” 底下的人见了都笑,张可前跟在高筠身后不解其意,听到一道脆亮的声音说:“高娘子,这是我们大家一起想出来,怕过些日子忘记,所以就绣在了布上。” 人群里有人接话:“是啊,娘子,我们在《千字文》里找认识的字,花了大工夫,才终于找齐,挨个描上去,娘子瞧瞧可有错误?” 虽然她们不会写字,但针织女红最是在行,再复杂的图样她们都能想办法绣出来。 张可前瞠目结舌,高筠了然地扬起嘴角,偷觑张可前神色,见他沉浸在震惊缓不回神,笑意更深了。 为了不打扰她们继续背诵,高筠和张可前移步到不远处说话。 高筠忧愁地叹息,“张助教,你也看到了,这些都是多有天分的女郎,可惜囿于成见,读书也要这样难,不知几年以后又是怎样的光景。” 张可前也跟着叹气,“是啊,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高筠重重复述一遍,眼睛往张可前身上飘。 张可前全然不知,盯着那首歌谣,忽地福灵心至,“欸,不如娘子将她们的那些奇思妙想都记录下来,整理好以后交与陛下,适时陛下大喜,势必会有赏赐,请求多拨款项的事情也会好办。” 高筠思索过后,点头同意,“那到时候还要请助教帮忙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