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达官贵人来访,平日在和府门前见到一两辆豪华的马车,乃是常事。若问起附近的旗人,他们在和府门前见过的贵客,加在一起,大概也有小半个朝廷那么多了。
这日军机处和吏部都无要事,和珅归家也早。眼看一位珊瑚顶子的旗人官员,在和府门前恭候。和珅请得他入内,见过名帖,知道这人名叫福宁,眼下官职,乃是陕西布政使,是从二品大员。
一时家仆奉上茶点,和珅问起福宁所来何事。福宁赶紧陪笑道“下官在陕西的时候,久慕和中堂才学,若能称和中堂一声老师,下官这一生虽然庸碌,也是不枉了。只是长年在外,这始终是无缘与和大人一见。这不,今年赶上入京奏报,下官想着,和中堂荣升大学士,下官还没道过贺呢。所以下官在山西那边,连夜备了些薄礼。还望和中堂不要嫌弃,收下下官这个愚笨的弟子。”
正说话时,福宁的两个仆人已抬了个箱子过来。眼看二人抬着箱子,已累得气喘吁吁,便知箱中宝货,决计不少。
福宁见箱子已经抬到,便亲自取过钥匙,开了箱子。和珅向其中细看时,只见最上面一层,全是上好的白狐皮。又再仔细端详,竟连一根杂毛也无。揭开上面一层,下面又是一层灰鼠皮,同样整齐。
又见灰鼠皮下,竟有点点亮光泛出,看来福宁拿来的不仅是上好的皮草,只怕还有不少珍珠宝器。和珅已知这一箱子珍宝,价值决计不菲。便关了箱子,笑道“福兄何必如此破费,和某读书多年,自觉天赋也不算高,若是收了你做弟子,只怕反而误了你学问。”
福宁听和珅这话,忙道“和中堂说的哪里话这京里人物,我也晓得,都说纪大夫之下,论学问优长,便是和中堂了。其实我看,那纪大夫不过做得几首歪诗,对得几个对子而已。论真才实学,下官最推崇的,那还数和中堂。”纪大夫便是当时左都御史,四库全书的总纂修官纪昀,福宁不好直接跳过这番人物,遂先抑后扬,以示结好之心。其实纪昀学问,可远非福宁能及。
和珅眼看福宁对他推崇备至,也不好直接回绝,又想这福宁也算一方大员,结了师生之谊,其实有利无弊。当然,福宁送这般贵重的财宝,只怕不是认个老师那么简单。便道“若是福兄执意将这般宝贝送到寒舍,和某再行拒绝,便有些不合情面了。只是福兄,即便你要认我这个老师,也无需这般贵重的礼物啊你这一送,也不知和某要和你讲多少孔孟程朱,才能抵得上啊。”
话虽如此,一边一位须发已渐斑白的和府老仆已然走上,示意两个福家仆人将箱子搬至后院。这老仆便是在和珅少时,便侍奉于和府的仆人刘全,平日伺候和珅久了,最是知他心意。听到“拒绝不合情面”这句话,便知和珅已经准备收下这份礼,遂抢先一步,及时清理现场,以免留下口实给外人。
福宁这边眼看和珅说出他真实想法,倒也不愿再遮掩,便道“和中堂,其实您身居这京城之内,也不知我等在外省孤苦。这陕西近年一向太平,我这布政使便是再有抱负,也无奈终日无事可做不是”
和珅听他这话,便知福宁定是不满足于一个布政使,此次进京,也是想找他要官做的,所以第一次见面,便送上如此厚礼。既然如此,便顺水推舟,继续问道“福兄做布政使,陕西一境太平,便是有功了。吏部日后考绩,自然不会亏待你,福兄却还想做些什么事眼下这天下都是太平无事,只怕换个位置,福兄依然要抱怨无事可做呀。”一边说着,一边他也将头抬起了数寸,双目直视着福宁的眼睛。
福宁看和珅眼色时,只觉这眼神看似平静,其中深处,却似一点一点的泛着精光,竟似只要他说了谎,这精光便能从和珅眼中探将出来,将他捆住,直到窒息一般。一时间心中不由得有些慌乱,好容易平复下来,略显尴尬地笑道“和中堂有所不知,这吏部长年因循惯了的。在外太平无事,原是不易升迁。和中堂虽然执掌吏部,也只怕下面有所欺瞒,竟把下官的事按下不报。那时候下官只怕熬到白头那一天,也没有出头之日喽。不过说起有事做,这湖北,便是个有作为的地方。只是这种地方,天下间已不多了,若是朝廷一直记不起下官,像我这般陕西布政使,终是碰不到那里的。”
和珅道“福兄,你现下官职已是从二品,若是升官,应是转正二品。福兄是想要湖北巡抚不成”按清制巡抚原是从二品,但乾隆末年时,巡抚加兵部侍郎衔已经成为惯例,即是正二品了。
福宁笑道“不是要,这哪能说要呢只是下官觉得,这湖北巡抚,是个最好的为朝廷分忧之所。下官领了这许多年朝廷俸禄,又怎么能不想着为朝廷效力呢”
听到这里,和珅已知福宁来意,正二品湖北巡抚,若是自己在吏部的文卷上做点手脚,再到乾隆面前称赞福宁一番,让福宁升到这个位置,原本不难。只是如果就这样答应他,未免有些过于简单。只怕福宁做了巡抚,便会觉得这位置是他心安理得所至,并不会继续感恩于他。这样,福宁的价值就太小了。
和珅在吏部已有年余,但凡四品以上官员,履历家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