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亭舅父最近去京城赴千叟宴,鹤亭舅父年纪大了,这舟车劳顿下来,身体可还好”
不料江昉语气倒是颇为轻松,道“兄长前日刚好有信送到,说一切都好。而且今年赴宴,皇上竟额外开恩,赏借了兄长二十五万两皇帑,说是要帮兄长重整广达商号呢这些年啊,向来只有我家捐输,这一次皇上竟然主动施以援手,湘圃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大喜之事啊”
阮承信也知道,江家这些年为了支撑巨额捐输和乾隆南巡开支,已是有些周转不灵。这次乾隆突然大方起来,主动相借巨款,江家经营之事,当可轻松一阵子了。可只怕乾隆表面开恩,背后却让江家背上更重的枷锁,遂问道“那皇上可有其它条件”
江昉道“约了一分起息,所以也不是全无条件。可最近这些年,高利取贷我家见得多了,这一分起息,已是再轻松不过了。其实兄长到京城之时,满心只觉得平安归来便好,江家这些年亏也亏了,早就见怪不怪了。谁知那日见了皇上,还没问几句话,皇上竟主动提出移借皇帑之事。”
“当时兄长自己也不敢相信,连连推辞,可没想皇上对我家亏空,知道的一清二楚。还说江家开支,半数都给了朝廷,朝廷暂时借上一笔钱,也是应尽之谊。兄长听着皇上并无别的说法,借下这笔钱,总是不亏,便谢恩了。事后兄长也觉得不安,便暗中寻人查访,才知道这笔借款,原是要感谢和中堂的。”
江昉所言和中堂,无需多言,便是和珅了,上一年乾隆南巡,只觉沿江上下,一切办理妥帖,自然是和珅操办之功。于是回到京城,便晋和珅为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有了协办大学士的头衔,和珅就可以被称上和中堂了。同时户部事务,也仍让和珅参与,和珅自此总揽两部大权,权势自然倍于往昔。
但和珅也清楚,自己年纪尚轻,虽然已经做到协办大学士,距离文官之首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些年势力急速膨胀,未免有些操之过急,根基不稳。因此,对于有势力,又不至于威胁其地位的官员,此时仍然维持着表面的礼敬。他前两次南巡时,时常在乾隆左右,眼看江春虽然只是一介商人,却有一品散官的头衔,和乾隆关系又好,便觉得江春是个可以拉拢的强援。这时见户部相关扬州账目,得知江春近年为了捐输和南巡的事,已经渐渐亏空,索性卖江家个人情,即便江家不能成为他的后盾,最起码碍于这层面子,不致与他为敌。
阮承信自乾隆四十六年林氏亡故,便归家操持家务,一时对朝廷高官变动,已经不太了解。但近一两年来,市井皆传和珅备受乾隆恩宠,大凡行军、要案、钱粮调运之事,均有和珅参与,所以也知道这个名字,只是不甚熟悉。便道“舅父,这和中堂想来年纪也不大,竟然朝中大小事务,一应均经其手,皇上对他也言听计从,可真是了不起。”
江昉道“湘圃,阮家近些年也不容易,我是知道的。外面的事,想必也无暇去顾了。这和珅说起来,乾隆四十五年那次南巡的时候,我就见过。当时朝中重臣,还是阿中堂程中堂他们。可皇上但凡有事要告诉我们,却不用他们,也不用侧近宦官,只让一个三十岁、连胡子都没有的年轻人前来告知。那年轻人便是和珅了。”和珅相比江昉乃是小辈,又非当面言及,江昉这样称呼也不算失礼。
“那时和珅只是二品侍郎,也不算多稀奇。他是满洲正红旗人嘛,升官快些也是常事。但他传达旨意,礼数从来不缺,也无自傲之色。当时兄长也有不解之处,曾多有事问他,可他应答起来,竟似早有准备一般,也绝无一句拂了兄长心意之言。那时兄长便对我说,此人日后,恐不可限量。只是怕他这般年纪,骤然身登高位,容易把持不定。”
“那之后便听说,和珅升了一品尚书,即便是满洲旗人,三十岁位列一品,也是难得了。那几年朝廷里又多是德行有余,而才能不足之人。阿中堂虽然文武双全,也不能面面俱到,所以朝中事务,就渐渐归和珅处理了。”
阮承信却道“我对朝中事务,虽然近来了解不多,可听说三年前山东那起大案,和大人办得并不好啊”
江昉道“其实这也是我和兄长担心之处,乾隆四十七年,山东巡抚国泰因贪渎不法,被朝廷彻查。那时和珅不知为何,竟力主国泰无罪。后来御史钱沣发现其中隐情,方将国泰正法。可皇上那边,似乎并无问罪和珅之意,只怕他日后不以为意,反而愈演愈烈,那就糟了。”
说到这里,也回头对阮元道“伯元,你考上案首,舅祖自然为你高兴。可一定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还没见过江苏省,没见过全天下呢。虽然考上生员,学业可也不要误了。”
阮元自然谢过舅祖教诲,他才刚刚考上生员,对朝廷事务,仍然全无了解,这时只觉得舅祖是为了自己好。全然不知未来会有一天,自己也会同那个叫和珅的人,发生一段纷繁复杂的故事。
阮家父子、江家兄弟或许这时还想象不到,江春的担忧,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
自和珅位列一品,至此也已经六年了。他在京城后海的府邸,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