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来王杰勤勉用事,已是一品兵部尚书,可就在此时,王杰已经年过八旬的老母不幸去世。
本来按照规定,王杰应当回乡,守孝二十七月。他事母至孝,自然辞了官职,先回老家韩城。可没过多久,乾隆突然下诏,要他回京暂补兵部尚书。皇上下了旨意,中断守孝便有了合理事由。他当时想着朝廷之事,毕竟重要,就先回到朝中任职,不想这一天竟被和珅点出。
“若是皇上听了,让我回乡持服,可如何是好”王杰不免有些紧张,他素来以孝顺闻名,一旦乾隆点明,就只有离京回乡一途。那样朝政自己便无权再问,乾隆南巡,便也再无阻碍了。
果然乾隆已听出和珅意思,道“朕也想起来了,王杰,去年朝中兵部缺人,朕才特意叫了你回来。其实朕知你事母至孝,必是想全了三年之期的。眼下兵部暂无要事,朕便成你之美,准你先行回乡,待服除了,再回来任职如何”
王杰沉默不言,看着斜前方班首那位大臣,那人看起来发辫也大多白了,可英武之气,却如同壮年,似乎他是王杰最后的希望。
可看了片刻,那人也无半点言语,王杰知道,这次只有辞官守制一途了。
想着想着,虽有不甘,毕竟孝道重要。便准备取下官帽,向乾隆请辞。乾隆看着王杰已经不再违抗己意,便道“但王杰啊,你说起朕这南巡,对百姓而言,是弊大于利。朕仔细想想,五次南巡,只见生民和乐,这弊从何而来呢不如这样,这次南巡,你便一同随行,看看到底是利是弊。待回程之时,就自回韩城去吧。至于你兵部的事,今天回去交割一下,辞官守制,也不在这一时。”王杰哪里再敢言语,便也只好叩首谢恩了。
眼看南巡之事,再无波澜,乾隆遂定了南巡时日,之后自回宫去了。
王杰就这样被和珅在关键时刻反败为胜,心中自然不甘。但毕竟乾隆下了旨意,君命难违,也只好回到兵部,把石峰堡一带有关的资料整理了一遍,准备交接。
正收拾文卷间,忽听下面一位主事来报“王大人,中堂大人来了,说你把文卷交给他便是。”
王杰正低着头,一时无暇看边上是谁,顺口道“是哪位中”,忽然一瞥,见眼前并非寻常一品的仙鹤官袍,而是一件四团龙补服,顿时醒悟,抬起头道“兵部之事,竟然要阿中堂亲自过问,王杰惭愧。”
原来到兵部来取文卷的,并非别人,正是当时的武英殿大学士、首席军机大臣、一等公阿桂。眼见他年已六十八岁,须发多白,可一股英武之气,仍是不逊色于少年。阿桂自青年时便统军作战,一生屯田伊犁、南下缅甸、西进金川、平定甘肃,已然战功赫赫。只是原为举人出身,加上乾隆后期太平无事,便改任文官,现下乃是朝臣之首。
阿桂看着王杰,也不生气,反而笑道“王大人伟人想不到吧,石峰堡这事,皇上在军机处已定了,由我一力主持。你这些文卷交割于我,可否满意”阿桂早年做的就是文官,故而对朝中文臣一直敬重。但他毕竟领军在外作战二十年,性情豪放,不拘小节,用语有时也不严谨,王杰字伟人,阿桂便以字称。
王杰看阿桂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也有些惭愧,道“阿中堂这许多年,一直忙于治水救灾。不想西北军务,还要再劳阿中堂负责。”
阿桂笑道“伟人,这石峰堡之事,皇上下了朝,随即就在军机处与我等商议了。一切交待已定,若是真有个万一,我亲率军过去便是。你又何必在今日朝会这般场面,直言此事,让皇上难堪或许你信不过皇上,以为皇上为了南巡,还会把军政耽误了不成”
王杰原以为乾隆搞这第六次南巡,不过是为了自我炫耀,与祖父六次南巡并列,只恐军政要务,会因此有所耽搁。可听阿桂这样一说,心中倒也释然,道“皇上原是圣明,是下官愚钝了。”
阿桂道“我知道朝会之时,你想让我出面。当时就是因这个缘故,我觉得你多此一举,才未发言。其实你心胸秉性,皇上再清楚不过。所以长年以来,皇上也一直容你进言。只是今日皇上言及南巡,觉得本该是件大喜的事,你事后上奏有何不可非要当时上奏,所以才有些不快罢了。”
王杰叹道“大喜王某这几年在朝廷,可是没觉得有几件大喜的事啊。阿中堂可有耳闻前日我听户部一位主事说,去年浙江一省的应征赋税,其实只收上来六成。户部那边,早就已经大片亏空了。不过是朝廷旧有积蓄丰厚,是以国库那边,存银尚属可观罢了。”
阿桂道“所以你便要在朝会上进言”
王杰道“阿中堂又非不明事理之人,这户部之事,近年来由谁做主,阿中堂难道不知除了那和珅,还有谁能瞒天过海,积欠这许多赋税,皇上竟还要想着南巡还有那个福长安,也是跟和珅一个鼻孔出气的。”
福长安是当时户部侍郎,虽然父亲是身兼将相的傅恒,兄长是数次统军征战的福康安。但自己才能平平,虽然几经升迁,心中一直不安,于是渐渐和和珅合流。数年之间,二人已基本把持了户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