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欢断断续续病了一个冬天, 眼见今年春天来得早,沈府上下才松了一口气,不曾想沈明欢又病倒了。
在这种关头, 谢知非收到密信, 久违地有了想要杀死一个人的怒气。
他初初落难时满心仇恨和不甘,经年岁月打磨,于辗转流亡中见惯了民生疾苦,看了几段比他还要惨烈的人生, 性子反倒慢慢平和。
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深刻地恨一个人。
谢知非闭了闭眼, 待心情稍稍平复,才拿着信去找沈明欢。
沈明欢还在病中,他实在不想拿这种事情让这人生忧,可这人总会知道, 与其让沈明欢自己发觉, 不如他来说。
况且, 他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隐瞒沈明欢,哪怕是打着为对方好的名义也不行。
沈明欢在摆弄窗台上的花。
谢知非皱了皱眉, 把他拉回椅子上坐下, 又细心把窗户掩上,“他们怎么做事的外头风还冷着,怎么能大清早就开窗”
沈明欢又开始摆弄他随手放在桌子上的信“孤自己开的。子正,你今天心情不好”
谢知非回头便见沈明欢在看信,他顿时慌了一瞬。
沈明欢平素里时常一幅漫不经心的模样,可他是知道这人有多重情心软的。周和是沈明欢第一个教导的人,他们之间认识得比谢知非还要早,在沈明欢心里的地位绝对不一样。
谢知非不明白,沈明欢对周和还不够好吗
他为他拂去身上尘埃, 从泥潭里拼凑出他破碎的自尊与人格,教他识字,教他打仗,教他自强与自由,帮他成为了天下反抗者的精神领袖,周和有什么脸背叛
明明两个月前的除夕,周和还送来了年礼,那时他还在信上请求想见沈明欢一面。
谢知非知道沈明欢有放在心上,沈明欢有在准备和他们的见面,好不容易春天到了,沈明欢的身体好了一点,可是周和却叛变了。
周和与梁大带着人归附了缙国。
多可笑啊,一个小小的、有名无实的“武德侯”,区区白银千两就将他们收买了。
沈明欢在他们身上花费的心力何止黄金万两
“公子,我会把他们抓回来,由公子处置。”谢知非担忧地半跪在沈明欢椅子旁边,目光中微垂,眸中一片狠厉。
沈明欢把他拉起来,“孤就知道你不开心,子正,你不要难过,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与归途,勉强不来的。”
他把信合上,好似只是一件寻常小事,没有半点儿震怒与伤怀,他甚至还很平静温和地安慰谢知非。
谢知非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可沈明欢装作若无其事骗人的时候,他向来是看不出来的。
谢知非声音低低地问“公子,你早就知道吗”
沈明欢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猜到一点。从他给孤写信说要和梁大去缙国阜山时,孤便猜到他多半是不会回来了。”
沈明欢拿着信折纸“孤当时有机会拦下他,孤知道他会听孤的话,可是孤还是放他走了。他心不在此,孤强留也没意思。”
沈明欢什么都没折出来,信纸被他揉得皱巴,他玩笑似地说道“不过,要是早知子正会难过,孤便不让他们走了。”
谢知非无奈苦笑,“我不难过,我只是为公子不值。”
他忽而皱了皱眉,语气严肃“公子近日病总不好,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怪不得沈明欢原来已经有好转了,结果又突然病倒。
沈明欢瞠目结舌“子正,你好不讲理,孤身体从出生起就不好,怎还能怪到周和他们头上”
谢知非面上温和地笑了笑,实则并不信,他在心里给周和重重地记上了一笔。
周和接受缙国招安的事很快传遍大江南北,闹得沸沸扬扬,贵族们都纷纷欣喜与找到了另一种对付敌人的方法。
本来,比起真刀真枪,这种用糖衣包裹的毒糖才是他们更擅长的手段。金钱能腐蚀人的心智,也能毁灭屠龙的少年。
周和的妥协对天下反抗者而言打击是十分巨大的,他们视周和为指路明灯,视他所指的方向为毕生势必要到达的远方。
哪想他们尚且还在死战,前方的灯火却已经熄灭,一时间茫然不知前路。
还要继续和贵族作对吗他们能够成功吗还是说现在已经算是成功了呢
连周和都妥协了,他们是否也能停下来享受胜利的果实
鲜花,美人,穿不尽的绫罗绸缎,吃不完的美酒佳肴
手上的刀剑一旦放下,再提起未免太过沉重。
周衍又找机会偷偷溜进了沈府。
他最近接连献策,引得燕帝龙颜大悦,已然越过了沈明欢成为了燕帝面前新的大红人。
周老先生就算不得已成了双面间谍,也不会做有损百姓的事,所以他是很认真在为燕国筹谋。
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