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宣两三步走进人群里跟叔伯兄弟寒暄。 街上的姑嫂兄侄都笑着跟守祠的人福身,守祠的挨个叫奶奶老爷,又提着锣跑开了。 段圆圆看得目瞪口呆,怎么看着跟下人似的! 陈姨妈伸手摸她的手,看是暖的,才笑道:“守祠人都是族里很穷困的门户,就像打更的一般都是乞丐差不多。段家只认三代,只有一个堂屋没修祠堂,所以你不知道!” 赵嬷嬷也接话:“这些人都是宁家吃不饱穿不暖的穷亲戚,要不是来守着祠堂给老祖宗办点事,不要多久就被其他人清理门户折磨死了!” 现在偶尔受点挤兑奚落算什么? 街上的宁家女眷很多,等人到齐了,锣鼓又响了一声,喧哗一下就没有了,女眷三三两两都很规矩地跟在段圆圆和陈姨妈身后慢慢走。 薛珍肚子太大了不能进祠堂,段圆圆背后站了些头发都白了的老人家,要是在现代,这些人年纪这么大,有个什么事家里人不会要她们亲自出门。 现在么,老太太亲热地跟下头的儿媳孙女说——看,咱们就站在嫡枝背后,是最亲近嫡枝的人,咱们恭恭敬敬地守本分,以后日子就坏不了。 宁家宗祠在两条街外,段圆圆只远远地看到过一次,宁家的族学也开在里头,平时小孩子进进出出的看着不像宗祠像中小学,外头都是卖果儿糕儿的。 今天这些都不见了,它猛然变成了一座肃穆庄严的大宅院。 祠堂是三进的,门口是高大的石头门,只容两个人一起通过。 走到这里除了两个女眷之外,其他的妇女通通都被十来岁的宁家子孙领着往前头的抱厦走。 段圆圆这回没去问,她自己能进来都是宁大老爷法外开恩,其他的妇女不用想也知道进不来啊。 陈姨妈走在前头,她跟在后头。 段圆圆站在金闪闪的“敬贤堂”匾额下头看着青灰色的砖墙打了个冷战,——这个祠堂让她觉得像坟地,走在人群中的她像只会呼吸的跳尸。 等宁宣和宁文博上了头柱香,段圆圆和陈姨妈被迅速领到了各自的男人背后。 台阶下头男人们的目光瞬间门打在她身上。 有人拿了个用绣满经文的锦垫放在宁宣身后,段圆圆麻利跪在上头,跪得膝盖扑通一声。 二房的三个儿子看着段圆圆跪在宁宣身后都有些出神。 宁大低着头想,当年娘被惩罚,爹却没有赏给她在祠堂念经的荣耀,而是在家里修了一座小佛堂把她关着。 那么娘死了,也不可能再进祠堂受到子孙后代的供奉。 他的娘,已经成了不被宁家承认的媳妇。 曹家的肉菜十几二十年没涨过,难道不是看在娘的份上?凭什么大房的女人能进这个门磕头。他的媳妇儿和老娘都不能? 守祠人站在门上清脆地敲了一声锣,喊——“敬天地,一叩首!” 静默中大家齐刷刷地跪在地上把头轻轻地碰在地上,又直起身再垂下去。 如此三次就算完了。 宁宣赶紧起身把段圆圆扶起来,盯着她的膝盖道:“笨,跪着磕头都不会,以后离了我怎么了得?要是嫁到别人家,还不被磋磨死了?” 段圆圆不吱声,可怜巴巴地看着表哥。 宁宣叹了口气,轻轻瞪她一眼道:“很快就好了,再忍忍,来了这里以后你才能跟我摆在一起。” 真是个傻东西,别人求都求不来,她还嫌烦。 磕完头之后,基本上就散伙等着吃席。 段圆圆和陈姨妈作为有出息的子孙——宁宣的老婆和亲娘还有些别的任务。 没有意外的话家里下一代的妇女就要交代在这两婆媳手上,既然进了祠堂,宁家的男人们就表示也要让她们接受下先贤熏陶。 主要是贞洁牌坊,男人的熏陶她们用不上,——又不做生意又不考功名。 为了避免家族闹出丑事,带着她们转悠的也是个十岁出头的宁家男孩子。 男孩子长得很清秀,约莫只有十岁左右,手上还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弟弟,跑过来先跟段圆圆和陈姨妈请安。 段圆圆听他说辈分不是比自己大的人,就从包里掏出个红包塞过去。 男孩子少年老成,淡定地把红包踹到袖子里头就带着她们在祠堂转悠。 段圆圆觉得宁家的祠堂有点像庙子,庙子中间门放的是主神像,两边一个是姓氏渊源,另一边是族人荣耀功名旗和贞洁牌坊。 贞洁牌坊,就是一个女人能进入宗祠最高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