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胡思乱想,故意笑着找话说:“将军,这厨子手艺不错吧?新换的。” “不错。牛肉做得很好。”封岌脸色平静,语气也淡淡。 云帆心想将军还能品评饭菜,果真是没有受太大影响。他笑着说了一句“将军您继续忙”,端着食托出去。 他人已经快走到厨房了,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向手中托盘上空了的碗碟。 晚膳一荤两素,今晚的荤菜是一条鲫鱼。 没有牛肉。 封岌身边终于没了旁人,他还是如之前一样端坐在书案后。若这个时候有人进来,一定以为他正在专注地看着摊开在眼前的军事图,为战事筹谋。 只有封岌自己知道,他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眼前黑红一片,不管什么人什么物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都裹着一层黑红之色。 他再一次望向自己右手的拇指,拇指上空着,那枚墨绿色的扳指已经碎了。 他偏过头,望向身侧,又视线下移落在自己的腿上。 他身边是空的,没有人陪着他处理公事,也没有支撑不住枕在他的腿上睡着。 一弯弦月孤零零地挂在天幕,周围伶仃的星星敷衍地眨眼睛。 云帆坐在杏树下打哈欠,困得快要挣不开眼。在几次三番脑袋磕到桌面之后,他终于枕着自己的小臂睡着了。 突然的马蹄声让他一下子惊醒。他立刻坐直身子,望向大开的房门。 “将军!”他赶忙跑进去,在屋里见不到封岌的身影,又快步跑出去,爬上木梯站在屋顶上朝远处望去,看见封岌纵马远去的背影。 “坏了!”云帆拍了自己一巴掌,立刻跳下去,他迅速吩咐两个士兵分别去告知肖子林和叶南,再自己去牵了一匹马要去追。 “怎么了?”长舟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他刚处理好安葬之事。 “这大半夜的,将军不知道一个人骑马去哪儿了!”云帆说了这么一句,立刻翻身上马要去追。 长舟脸色微变,也不多问,立刻也牵了匹马去追。 可惜,云帆和长舟都没有追上封岌。最初还能远远看见封岌的身影,到后来彻底被甩到后面。 泼墨的夜色,尽力遮掩一切。 快马让云帆脸色涨红不停地大口喘着,他问长舟:“将军能去哪啊?明早就要出发,将军这个时候不见了可怎么办啊!” 长舟深吸一口气,道:“将军天亮前会回来的。” 云帆累得像死狗一样趴在马背上,他对长舟这话半信半疑。 不多时,肖子林和叶南也追了来,得知封岌早已经追不到,几个人都皱起眉犯了难。 行军打仗,主帅向来是重中之重,将军在这个时候突然出城,是埋隐患。 片刻后,肖子林道:“先将将军出城的事情瞒下来。” 其他人点头。既然已经找不到封岌的身影,他们先赶回去坐镇,再等着封岌回来。 小小的云邂村彻底掩于黑夜。 溪流声让封岌的马速慢下来。他沿着村后的小溪,缓步前行。慢吞吞闪烁的星光映在水面上,让溪水幻浮着些流光。 可终究不是那一日的溪流与星月。他身边,也不再有她。 阵阵凉风拂面。明日的炎夏的凉风,却带着割心的寒。 村长当初腾出来给他住的院子重新住了人,其乐融融的一家人陷入美梦,完全不知道有人悄无声息地进了家门。 封岌立在前厅的门口,看着已经摆满了农家用具的长桌,眼前浮现重逢那一日,寒酥扑过来抱住他,问他想不想她。 隔壁的卧房里有村长酣眠的呼噜声,一声接着一声。 封岌坐在树影下,看着凉风吹拂着柳枝。晦暗的夜色里,随风拂动的柳条好似张牙舞爪的恶魔。 封岌半垂着眼,视线落在躺在掌中的那枚扳指上。扳指握了太久,断裂处的尖利早将他的掌心划得血肉模糊。 十七年从军生涯,从至亲之人的惨死,再到身边人一个个地牺牲,他甚至对自己的战亡也有准备,曾笑谈葬身疆场才是一代将帅最好的下场。 封岌见过太多死亡,死亡没什么大不了。 是这样吗? 封岌慢慢抬起眼睛,透过拂动柳条的缝隙仰望着天幕中的残月。他漆沉深邃的眼底有血色泛滥。 他自问,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何为端方君子何为顶天立地何为尊重信任?是不是他太纵着她?因为太在意,希望她欢喜,尽量尊重她的决定。同时骄傲让封岌永远不会去勉强寒酥,他要寒酥满心欢喜地接受他。 可是,这是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