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廷领命出城,他身为御林军统领,可不是四皇子那个废物,不到半天就打听到了在京效普宁观打醮的傅思年。 道观偏僻客堂的一方小院中,青石板铺地,中间种着棵腊梅树,据说这棵腊梅树已经有两百多岁了,枝干遒劲。秋天的腊梅树还未到花季,但也叶黄枯落了。它在这个时节悄悄地蕴积着花蕾,为即将绽放的一树黄花而做好准备。 大自然各个时段自有各个时段的美,但傅思年却毫无闲心欣赏。自打顾云珠被萧御找到后,他就让暗卫把顾云珠接走了,而她自己则被他带到此处。 她缓步走出厢房,来到院中。 院中腊梅树下摆放着黑漆四方桌和太师椅,萧御端坐其中,正悠然地喝着茶水。 “你什么意思?”傅思年实在摸不透萧御的心思,“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尽管他一张脸上并没有什么严苛冷厉的表情,可傅思年却觉得他心里指不定在憋什么坏呢。 为着顾云珠之事,她如此戏耍这位世家公子,此举无异于挑衅,想也知道他定然不会放过她的。傅思年越想头皮越发麻,却见萧御搁下茶盏,上下扫视了她一眼,答非所问:“想不到你脑子不行,挑衣衫的眼光倒是不错。这身藕合色的衣衫挺适合你的。” 傅思年无语,他安排的侍女就整了这么一套衣衫给她,她哪里有选择权? 守在院子外头的季平因是练武之人,耳力特别好。听闻萧御的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寻思着那衣衫不正是公子亲自挑出来交给侍女的么?莫不是公子近来公事太多,反倒忘了这事? 傅思年可不知道这段公案,她低头看了一眼袖口上的垂丝海棠刺绣,不知道萧御怎么好端端的倒说起衣衫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萧御手缓缓抬起来,作了个请的姿势。 傅思年只得往他对面的那张太师椅上坐下,偷眼去觑他脸上神色,但觉他似乎周身气息都敛藏起来,倒叫她瞧不出喜怒。 “傅姑娘可要喝茶?”他问了一句,也不需要答案,直接就提起那紫砂壶,往甜白瓷的茶盏上倒了一杯,嫩绿的茶汤在茶盏上翻涌,茶香四溢。 他把茶盏推到傅思年跟前,瞥了她一眼:“傅姑娘身后的腊梅树瞧着有些年头了,可惜此时未及花季。姑娘曾在此院中清修了三年,当是见过此树开花的盛景,不知此树开花,是何种颜色?” 倒像是与她闲话家常一般。 可傅思年哪里有这个闲情雅致,她听闻萧御连她在普宁观清修住的哪个院子都一清二楚,顿时一股不祥的预感便涌上心头。她摸了摸凉飕飕的脖颈,“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带我来此地,该不会……想要在这里杀了我吧?”就跟临死前,请死刑犯吃一顿饱饭一样,萧御这是打算在她熟悉的地方送她上路。毕竟她知道了萧家的秘辛,对于他这种身份的人而言,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萧御展颜一笑,仿佛她说了多么可笑的话一般,“杀你?我瞧着像残忍嗜杀之徒吗?” 她看着他不说话。 萧御笑了笑,“说你脑子不行,你还挺不服气的。实话告诉你,从一开始,萧家就没打算要顾氏的命。是你画蛇添足,偏要搞出这许多事。” 此时顾云珠已经落入他手中,他没必要在这件事上继续骗她。傅思年忍不住道:“那你之前没嘴么?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这样我就没必要成天提心吊胆的,你也不必忙活!” 萧御俊眉一扬,“那个时候我纵然说了,傅姑娘会信么?” 一句话就让傅思年噎住了,她对萧家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再加上顾云珠也认定萧家不会放过她,所以就算是萧御对她讲真话,她还真可能像萧御所说的那样不信任他。这就类似于黑暗森林法则,她不信任萧府,所以将顾云珠带离萧府。而萧御同样的不信任她们会保守萧家的秘辛,为了家族声誉,一直对她痛剿穷追。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可是人把它复杂化了。 傅思年顿觉有些尴尬,这谁能想到,他每次出现都是来势汹汹的样子。而且他之前一口一句“依照我朝律令”,瞧着一副铁面铁心的模样,原来只是在逗她玩么?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萧御板着脸:“现在知道错了没?” 傅思年听他这语气,似乎有息事宁人的意思,便顺着杆子往下爬,颔首低眉地轻声说:“我知道错了。” 萧御点点头:“喝茶吧。” 傅思年从善如流,端起茶盏:“那我就以茶代酒,敬萧大人一杯。感谢萧大人宽宏大量,对我之前的画蛇添足之举既往不咎。”她将茶水一饮而尽,又讨好地对萧御道,“萧大人,既然此事已了,那我可不可以回京城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