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照片被刺杀者丢了下来,它先是落在了维尔福的肩膀,然后打着旋落在了地面上。 尽管维尔福眼睛有些发胀,但凭借着微弱的烛火,他依然一眼认出了照片上的画面——那是4615年的11月,年轻的他和阿尔薇拉在医院的病房,他搂着阿尔薇拉的肩膀,一个小小的婴儿在襁褓中,也在他们二人的怀里。 “明天早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这张照片会被洒在谭伊的主干道上……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维尔福再次仰起头,皱纹布满他的额头,他的五官不出预料地扭曲在了一起。 “为什么这幅表情,”刺杀者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已经说了不杀你,你不高兴吗?” “阿尔薇拉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她很快就什么都知道了。”刺杀者轻声道,“罗昂宫里发生过的一切,你曾经瞒着她放任过的罪恶……警方会一件件地查清。” 维尔福用力地摇着头,“唐格拉尔骗了我……是唐格拉尔骗了我啊,他们只是拿我做幌子,整件事,从头到尾,我根本、根本就——” 维尔福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下半张脸突然被刺杀者紧紧地捏住了。 “维尔福,”刺杀者那张黑色的面具缓缓靠近,“你和他们,根本就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维尔福终于明白过来。 今时今日,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辩解都毫无意义,那些围绕在他宅邸之外的看客就早就张开了血盆大口,只等着一点血腥味飘过去,他们就会一拥而上,把他撕碎。 刺杀者只需要丢下一张照片,他们会把剩余的故事全部补完——甚至会编造出更为耸人听闻的猜测…… 所有人都已经死了,他不会再有证人。 “……能不能,换一张照片?”维尔福突然问。 “换什么?” “我手上应该还有几张我和那孩子单独的合影,”维尔福喃喃,“不要带上……我妻子,她……不该被牵连。” 烛火下,刺杀者哼笑了一声,“真感人,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分发照片不可。” 维尔福的眼睛骤然明亮,他再一次抬头,不远处的烛焰在他眼中闪动。 刺杀者起身走向密室的另一处出口,在离开之前,她回过头。 “看你诚意,公爵。” …… 当卧室里间的门再一次打开,索菲站起身,快步跑了过去。 “姑父!刚才牧羊人先生来过,问你好不好,还想进来看看,真是吓死我了,幸好我把他堵在门口,跟他说你——” 索菲的一串轻语,在看到维尔福的瞬间停住了。 他的脸已经没有了血色,但也不像从前受到惊吓时那样苍白,这张略显沧桑的面孔此刻是灰蒙蒙的,再看不到一点光彩。 “姑父……?” 维尔福回过神,他朝着索菲笑了笑,重新取回了戒指。 “我没事,”他低声道,“我……已经感觉好多了。” “您看起来真的很憔悴……是哭过了吗?” “嗯,是啊。” 索菲勉强安下了心,她轻轻松了口气,“哭出来就好多了……我也总是这样。” “谢谢你,索菲……快回去休息吧。” 索菲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过头,“姑父。” “怎么了?” “不管是多么严重、多么可怕的事,”索菲望着他,“它们都会过去的。” 维尔福无声地笑了笑。 “明早我和乔伊来找您好吗,我们一起吃早餐。” “好。” 门重新合上,屋子里又恢复了最初的死寂。 他关掉了屋子里所有的灯,听见窗外狂风大作,雨势凶猛。 在风雨中,维尔福一会儿抱头痛哭流涕,一会儿仰起头呆滞地瘫坐,他时不时起身,揪着头发在屋子里踱步,最后又回到了桌前。 他望着窗帘上一点点消逝的暗影——黎明正在到来。 维尔福恐惧地望着窗口,在一夜的激烈斗争之后,他感到了近乎虚脱的疲倦。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也再没有力气去思索其他事情。 雨后的清晨如此静谧,那些不断滴落的雨水、清晨的鸟鸣和一点轻微的风声都带着勃勃的生机,日光穿透淡淡的薄雾,初生的太阳无差别地照向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世界正重新苏醒。 赫斯塔一夜未眠,她两手抱怀,目光望着墙上的挂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