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毓宁早就得知沈让今天回来,本想同周夫子请个假,但竹叶说,公子要等日暮时分才能回来。 没能请假,但一天两节课上的心不在焉,已经练了许多遍的《千字文》竟然被挑出了好几处错。 周夫子是个严厉的师父,当场罚了五戒尺不说,并让她将千字文抄上五十遍。 姜毓宁不敢违拗,捂着红肿的手心,讷讷答应。 傍晚,沈让回到听风小筑的时候,姜毓宁正在书房写罚抄,他透过半敞的轩窗,看小姑娘伏案写字,他无声勾了勾唇,只远远地看了会儿,没叫人打扰。 浴房里,樊肃已经叫人烧好了热水。 沈让在外近一年,少有能这么舒服的时候,他没叫人伺候,独自在浴桶里泡着,竟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将他吵醒。 他以为是樊肃叫他用膳,不悦道:“说了不用伺候,下去!” 门外静了静,然后传来小姑娘的声音,“哥哥,是我……” 不知是不是被他方才的语气吓到了,小姑娘声音怯怯的。 沈让一愣,急忙起身,一边穿衣裳一边安抚道:“宁宁,在门外等哥哥。” 这一年来,两人虽没见过,却传过几封信。 姜毓宁认的字不多,基本只有两三句,还因为自己名字笔画太多,写起来太难,因此落款都只有“宁”字。 沈让一贯顺着她,回信里也只有一个宁,渐渐的,这个字就成了姑娘的小字。 在信里,沈让叫过很多次,当面还是第一次,姜毓宁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她其实已经长大了,哥哥这么叫,好像她还是小孩子似的。 沈让穿了衣裳推门出来,看见姜毓宁站在台阶下,正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方才在书房门口,隔着一扇窗,看不太出来,此时两人面对着面,沈让切实感觉到,小姑娘着实长高了不少。 “宁宁。”他朝人招手。 到底还是有些生疏了,姜毓宁看着近在咫尺的沈让,犹豫了一下,小步挪过去。 沈让看她怕生的模样,笑了笑,一把将人抱起来,揶揄,“才多久没见,不认得哥哥了?” 他故意做出一副失落的表情,还轻声叹了口气。 姜毓宁见他如此,立刻信以为真,抱住人的脖子,小声安慰道:“哥哥别生气,我,我……” “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想了想,最后说了一句,“哥哥出门这么久,辛苦啦!” 出征一年,自然是辛苦的。 可这句慰问,连在建昭帝那都没听着,反而是在一个小姑娘嘴里听到了。 小姑娘至今不知他的身份,但沈让平日行事见人也没有刻意瞒着,去年离京前,小姑娘知道他要走这么久,还埋在他怀里大哭了一场。 沈让摸摸她的头,把人抱到一旁的廊柱边搁下,“宁宁,站过去,让哥哥瞧瞧。” 八角廊柱外刷了一层淡红色的漆,处处都十分均匀,只在中间有一道石头划出来的印子,看上去有些刺眼。 那是去年沈让临走前,让小姑娘站在下面量了量身高。 今年再站过去,果然高出去一大截。 姜毓宁乖乖站着,由人在自己头顶的高度化了一条线,邀功似的说:“哥哥,我不止长高了,还长胖了些呢!” 确实。 原先姜毓宁又矮又瘦,脸色也总是显得苍白,沈让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小姑娘在明雪园住的那几个月,几乎顿顿都是清汤面,肉都没吃过几回。 后来到了常青园,竹叶和竹苓每日变着花样的给她准备好吃的,这一年过去,看着健康了不少。 沈让捏捏她的小脸,娇嫩的脸颊上立刻留下一道指痕,看上去颇有些可怜。 姜毓宁仰起头,无辜地眨了眨眼。 和小姑娘待了一会儿,满身疲惫消去大半,沈让看着渐沉的天色,吩咐人传膳。 两人一道用过晚膳,沈让想到自己回来时,姜毓宁还在用功,便问:“每日课业很多吗?” 姜毓宁愣了愣,诚实摇头。 “那方才是在写什么?” 姜毓宁很不好意思说,支吾半天才小声挤出几个字,“没,没什么……” 一听就没说实话,沈让将人拉到自己跟前站好,惩罚般地敲敲她的脑袋,训道:“不许同哥哥撒谎。” 姜毓宁捂住被敲疼的地方,眼眶有些红,“……哥哥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