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琴娘带到了,她的琴艺冠绝苏州,就连教坊司偶尔都会请她过去做琴艺教习。”
范卓远喝着酒笑道:“我知道,总结起来就是很贵。”
小二愣住,琴娘噗嗤一笑,说道:“这位大侠,小女子奏琴,从不会先说价格,而是演奏一曲之后,再由客官来定值多少钱。”
范卓远抬起头,偏转过来说道:“若是有些无赖,听完以后却觉一文不值,姑娘又如何自处?”
琴娘道:“那么这么说的人,要么是真的手中拮据,又心中烦闷,小女子以琴相娱,纾解其心中郁闷,纵然不得一文,却也终可解人一时抑郁。
人的心情舒畅了,再要做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时,就不会因为一些不该发生的意外而出错,这样下去他的生活总能越来越好的。
若是还记得琴娘,下次再请我演奏时,就总会给予几文以示感激。”
范卓远对这个奇特的女人感到十分意外,“我有些知道为什么方才大堂内的食客对你为什么会有一种独特的尊重,你比我想象的更加真诚,世人多虚妄,而真诚难得,偶然遇之,自不忍相伤。”
“大侠谬赞了……”
琴娘说着,便走到一旁,席地而坐,置琴膝上。
小二见状也知机的关上了门。
琴音抚动,音波流转,却是范卓远从未听过的任何一种曲子,它不存在于乐府之上,似是琴娘独创而成。
初听之下,音律平静,而后渐而激烈,跟着节奏又变,舒缓之中暗藏起伏。
每一声每一弦,似乎都扣入范卓远内心,既述说着上一个世界的纵横峥嵘,又勾勒出原初世界的诡谲变换,直到如今这个世界的雄心待发等等。
引导得他情绪跌宕起伏,陷入种种回忆与对未来的深思之中,而后琴音再又变得婉转而柔和,似有一只手在抚平他的内心动荡,渐渐安宁。
一曲奏毕,余音鸟鸟,深切让范卓远理解到最好的曲子不一定是在弹奏演奏者自身的情绪,而是引起听者的情绪共鸣。
范卓远抬起头来,“曲子很好,叫什么?”
琴娘道:“此曲无名,因客而奏。”
“不同的客人听来的曲调是不同的?可三言两语间,姑娘又如何知晓客人想听何种曲子。”
琴娘嘴角微翘,“每一个客人都不清楚他真正想听的曲子的,唯有在言语间表露出的种种情绪,为小女子所查知,故而因客而奏。”
范卓远颇为诧异,“三言两语你就能知道客人内心蕴藏的情绪?我闻姑娘行走说话,似乎并不会任何武功。”
“呵呵,可小女子是先天的盲人。”
“嗯?”
“我自记事开始就从来没有看见过任何色彩,我的世界亦要比常人少了些东西。
但老天爷是公平的,所以总会在其他地方给予一些弥补,小女子的听觉、知觉都要比一般人灵敏一些。
大侠听曲时,细微的呼吸节奏变化,身体的抖动,饮酒的频率,都会在下意识间展露你的内心变化。
琴中韵律便随之而动,就可应时跟得上客人的情绪变化,从而引起共鸣。”
范卓远十分惊讶,“姑娘却将你吃饭的本事都告知给了我。”
琴娘笑道:“这事人人都知道啊。”
范卓远拱了拱手,旋即想到对方跟自己一样什么都看不见,又放了下来。
此女如此琴艺,哪怕真有无赖恶意欺凌,听过她的曲子后,也很难不放下恶意,或许这就是这位弱女子能在残酷的世间生存下来的唯一凭借吧。
范卓远道:“姑娘琴艺俱佳,瞎子今夜有要事去做,劳烦姑娘为我抚琴半日,这十两银子就是谢礼。”
琴娘诧异道:“大侠也是盲人吗?”
“嗯,我跟姑娘不一样,江湖人喜欢厮杀争斗,瞎了眼睛很正常。”
“小女子自出生以来就目不视物,从未知晓过世间颜色缤纷华丽,知晓太阳和月亮都是圆的,一个炽烈刺眼,一个明亮柔和,知晓星河璀璨纵贯南北,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可也只是知晓而已,从不知真正的太阳月亮星河,它们的璀璨明亮,辉煌浪漫,究竟具体是怎样,也从未有人能以言语形容与我听。
大侠双目虽盲,可至少还曾见过,知道过,所以即便失明,也还能想象,这一点小女子却也只有羡慕的份。”
范卓远心下一动,又微感同情,盲人的世界是怎样的?
在自剜双目以前,范卓远认为了不起便是漆黑一片,他并不怕黑。
而后在最初的两天不适过后,他才知道盲人的世界里,没有光明与黑暗,甚至根本不存在“看”这个概念。
硬要形容他们所见的,大约就是用手蒙住一只眼睛,两只眼睛在睁开的情况下,被蒙住的那只眼睛所感受到的,勉强与盲人的黑暗比较接近。
他听琴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