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璟越想越气,他够委屈了,在沈鹤亭那不得好儿,太后又怀疑他是害得人。他扪心自问没干过分毫对不起这俩人的事,结果合起伙来嫌弃他。尤其太后,平日里和颜悦色的对他好,诛人心的时候什么难听说什么,拐弯抹角得骂人不带脏字,还不如直接指着鼻子骂他是畜生。 多日来的行军与难过搅合在一起,化作无边的疲惫席卷而来。李怀璟可崩溃了,坐在墙根下面,脸别向一边,又高又壮的身子缩进臂弯里,抱着膝盖抽抽搭搭,像个被抛弃的傻狼犬。 “不是你?”花纭被他这一哭也弄懵了,她原本把李怀璟想象得极其腹黑极其强大,谁知他竟在自己面前哭得像个孩子?胸中的怒火瞬间消退了大半。 李怀璟抹一把鼻涕,嗓子都哑了:“紫英霜不是臣弄到北疆来的,臣根本没想过害沈鹤亭……臣若盼他死,那为何还要去天鹭江里捞他上岸,看他溺死岂不更好?” “也对,”花纭啧啧两声,将自己的帕子递给李怀璟。 他瞧着那帕子上的小花图案,但没有伸手去接,昂起头望花纭,夕阳照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还闪着泪花儿。 花纭捏着帕子两角直接扔到李怀璟脸上,盖住那描述不清、但很有劲的眼神,马上找到台阶儿给自己下:“哀家不过是诈一诈你,并非真的认定是你害得紫甲卫,燕王可别怨哀家。” 听到这话,李怀璟的心很快就平静下来。不过委屈的后劲挺大,他仍然躲在墙边不肯起身。忽然一阵风轻轻掀起盖在李怀璟脸上的手帕,透过那一丝缝隙,尽管眼泪将视野模糊,他也捕捉到了花纭转瞬即逝的笑容。 他该如何形容那一刹那的悸动,落满灿烂千阳的窄巷,他仰望着杏花般美丽的少女,连最后一抹晚霞都散发着馥郁馨香。 李怀璟突然就浪漫起来,他发觉自己对太后不会生出比远观更龌龊的想法,像是奔波的旅人发觉沿途有一株杏花,他只会驻足远望,不会折枝掳走她的芬芳。 他才反应过来,花纭的手帕上有橙花香。淡淡得沁人心脾,清甜得可以抚平哀伤。花纭没走,而是站在离他不远的位置,默默等他哭完。 确实没出息啊,好在有那张帕子挡住李怀璟痛哭流涕的狗模样。 好半晌,他才把那张帕子从自己脸上揭下来。帕子有些埋汰,李怀璟还是用手揩去眼泪,道:“等臣回营房,把帕子洗干净再还给皇嫂。” 花纭瞟一眼那帕子上的大作,半开玩笑道:“燕王还是自己留着吧。” “谢谢嫂嫂,”李怀璟当珍宝似的把帕子折好藏进怀里,这才扶着墙站起来。一不小心腿麻了,弱柳扶风似的倚着墙,眼睛却瞅花纭的裙摆不肯抬头。 “听说端州城中也有一个朝晖酒楼,”花纭假装不经意地问他,“燕王去不去,哦对,哀家看你的模样,应该很缺觉吧?无妨,燕王不愿意……” “愿意,”李怀璟摸摸鼻子,“臣能熬六个大夜。” 花纭观望一眼李怀璟身上还没来得及换掉的战袍:“燕王还是换身衣服吧。” 李怀璟抹了把脸,快步往前跑,只好托付风将他的话传给花纭:“嫂嫂稍等臣二刻,臣速速就来!” 说二刻就是二刻,李怀璟分秒不差。原本花纭都做好他迟到的准备,毕竟靖州府去燕王大营还有十几里。结果李怀璟沐浴更衣熏香一个来回儿,竟还能牵上靖州、准点到府门前等花纭。 花纭换男装随他一起去往端州。 一路上花纭都在瞧李怀璟那身看起来就很贵的玄黑常服,乍一看确实不太显眼,但稍微注意一下,就会发现那是由蜀锦织成,还用银线隐隐约约地绣了一层卷云纹,夜色中将月光一映,那袍子便好似荡起了云海般朦胧得好看。 李怀璟今日没戴冠,仅用一支金簪束住长发。他身材顶好,生得又英俊,打眼儿一瞧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公子偷跑出府了。也不知谁给他打了一管鸡血,李怀璟现在瞧着,那叫一个精神焕发。 两人站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花纭是李怀璟的小跟班呢。 孔雀开屏,花纭心中道。 端州的朝晖是鄞都的分家,依旧开在城内最繁华的位置。门口悬挂着红绸布,源源不断有客来。离得很远就能听见笙乐音,歌舞升平得丝毫没受战火波及。 也罢,端州在北四州中靠东南的位置,仗打到现在,也就在收复那日,端州府内打了几个时辰而已,百姓的生活也没受太大的影响。 花纭跟着李怀璟在酒楼门前下马,她抬头瞧写着“朝晖”二字的牌匾,怪的是没有落款。她觉得这两字写得颇具煞气,她应该在哪见过。她扯一下李怀璟的袖子,小声询问:“这字……那么眼熟呢?” 李怀璟扫了眼匾,神情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