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白(1 / 2)

金樽里 热与成风 1603 字 2023-07-15

花纭冷静得近乎严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鹤亭无奈而绝望地摇头,他想起华安在遗书中与信件里提到的花从文的种种罪证,就觉得看不见光亮:“死局——这是死局——破不了的。”

花纭握住沈鹤亭的肩膀,支撑他不像下倒:“何出此言?你在竺州到底见到了什么?是不是华安跟你说什么了?你说话啊师哥!”

沈鹤亭双腿发软,他后脑抵着木柱,瞧着天边的月,冷清的光洒在他脸上,衬得泪更如冰晶似的寒凉。他该怎么回答,一边是血亲、名誉;一边是自己,他怎么能跟太后的荣耀相提并论呢。

花纭见他躲避,便已经猜到了大半:“华安的主子,是花从文?”

“花七我不能啊,”沈鹤亭的嗓音沙哑,他扬起头,喉结上下颤抖滑动,呼吸急促道,“你姓花是花太后,花从文若因罪下狱你必受连累,何况……”

“何况他是我爹,”花纭苦笑,“你是想说这个吧。”

沈鹤亭捂住耳朵,无望地蹲下去,他默认了。

花纭也撩起外袍蹲在他面前,双手扶着沈鹤亭的手臂,清醒地说:“师哥你要明白,这世上并非所有的父亲对待子女都像萧大帅对你那般好。花从文于我,就是一个心机深沉,极度冷漠,不配做父亲的人。母亲病逝,他一面不露;为了让花镜逃离坤宁宫变,他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令我替嫁。花从文不要我了,我自然也不认他。

“所以师哥你如果掌握足够的证据,有足够的底气去扳倒花从文的时候,请不要考虑我与他那点微不足道的父女之情。若受其所累,那也是我作为花太后应得的。”花纭拨开沈鹤亭额前散落的几缕白发,话锋一转,道,“刚开始进宫的时候,我处处怕的很,连走路小心翼翼的;后来我不怕了,因为我有师哥作后盾。没想到现在竟换做师哥说害怕、说要放弃了。师哥,你原本姓萧,叫萧旻。”

沈鹤亭抬眸望着花纭。

杀伐果断是萧旻,犹豫脆弱是沈鹤亭。

没想到醉了,也没办法果断一些。

沈鹤亭疲惫地叹了一口气,眼底的泪液仿佛一汪深海凝望花纭:“小七,告诉我答案吧。”

“我想让你做回曾经的自己,”花纭攥住沈鹤亭的大手,小手掌两只手都包裹不住,却有好大的力量去激励沈鹤亭,“不想你因为我,偏离原来的航线。

“这世上总有大义比情爱更重要。我何德何能,让师哥在我与萧氏之间两难。萧府枉死的四百亡魂,在天鹭江沉没的五万萧家军,还有因此遭受诋毁的萧氏先祖,这桩桩件件,哪样不比我更值得师哥为此努力?

“我也想逃,离开皇宫离开鄞都。但我不能,我答应了李顽要还她一个真相,要真相昭雪,要世行公道。我不会因为贪恋师哥的疼爱而停下脚步,同样的,我也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而放弃多年夙愿。

“我愿意成为你的铠甲,也愿意成为你的刀戟。以前是师哥保护我,现在换做我保护师哥,好不好?”

沈鹤亭的下巴抵在交叠的手臂上,水汪汪的凤眸钦羡地欣赏她。花纭小他六岁,可看这世间比他都通透。

沈鹤亭纠结了那么久,原来在花纭心中——轻于鸿毛。

“为什么?”沈鹤亭不解地问,“你观世事人情如洞中窥明光,而我孜孜不倦地求一个方向,依旧把日子过得一团糟。小七,现在尚可有你,我不至于迷失自我,可若你不在,我又当如何冲出囚困我的牢笼?”

花纭的眼睛极其明亮,迸发着蓬勃年轻的力量,她紧紧握住沈鹤亭的手,笃定道:“初心。”

沈鹤亭眼里地光暗了一下。

花纭抓住了他眼神的微妙变化,对他说:“师哥,你还记得当初进宫时,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吗?”

十七岁的沈鹤亭满身疮痍,跟着矮小的沈冰泉进宫,只要余光瞟见附近有人,便深深地低下头,生怕谁认出他来。

萧旻不惜割头换面改名换姓,穿上沈鹤亭的外皮,心甘情愿从高高在上的豪门世家子,俯首沦为下等的奴才。

若没有那场灾难,他会随父兄从戎,驰骏马纵横北疆,一辈子坦坦荡荡,一辈子自由自在。

可沈鹤亭一朝白头,断了所有跟萧旻的联系。

因为他心里念着萧氏,念着萧元英,念着父亲去世时他心里那份后悔与愧疚。

乱花渐欲迷人眼,当他一步步走上权力的巅峰,当年那个明媚的少年,不知从何时变成了阴狠的奸臣。

他原本只想让萧氏四百亡魂瞑目,让自己从那份仇恨中解脱,可又贪恋巅峰之处的风景:一面弑君扶持新帝,一面追杀背叛萧元英的叛徒,白骨越累越高,他再想抽身,却已经洗不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