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取到布防记录,花从文不多与姚铎寒暄,提着一捧废纸一般的本册,若无其事地离开锦衣卫。 姚铎斜睨花从文的背影,适才他的神情的实在让人捉摸不透。他忽然有股迷雾潜行的彷徨——即便少时跟世子雪夜征战,也从来没有如此迷茫捉不到头绪的时候。 倘若重烨故伎重演把他卖了出去,姚铎将无法承受后果。 — 北疆,靖州,大雪。 天地间寒风劲劲大雪狂舞,将冰冷霜寒银蛇般从更远的天鹭江蜿蜒到靖州城。 北疆四州其中靖州最靠北,再向北一百里是天鹭江、两百里就是天鹭山,以山为界南边是大瀚,北边是鞑剌。作为鞑剌南下咽喉的靖州,自西向东狭长分布,犹如一道盾牌挡在其余三州之前。 靖州就是大瀚的门。 抛开家世宿仇,万里河山与黎民百姓再上,沈鹤亭便是粉身碎骨也得死守靖州。 他身上流的,始终都是北疆萧氏的忠诚血——并非是忠于哪一任皇帝,而是供养信任他们的苍生百姓。 萧氏祖上皆为忠烈,萧旻幼时虽贪玩逆反、号称萧氏百年不遇的纨绔二世祖,但他始终没忘记自己是萧家人。即便他对大瀚王朝的忠心已经被家恨冲淡,可骨髓血液永远记得肩上扛着为百姓守好北国门的责任。 紫甲卫逆风而行,沈鹤亭裹紧了披风。飞鸽一日前就已经启程向靖州梁府,此时梁青山应该知道了沈鹤亭要来靖州做监军的事实。 只见风雪中央,出现一段紫色的光点,好一会才等到沈鹤亭驾沉影与一百紫甲卫奔袭到此。 城门口,靖州将军梁青山携靖州守卫军各级军士亲迎沈鹤亭入城。 他从很远就注意到了梁青山。他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蔓延的皱纹都快把这叱咤北疆三十年的老将军吞没了,眼睛呈现出浑浊的蓝色,脊梁佝偻得再也伸不直,却依然尽力保持立正的姿势,企望掌印能带来鄞都的好消息。 “师父。” 沈鹤亭低低地呼唤梁青山,师父在他心中永远耳聪目明,一定能听见这声埋没在风雪中的呼喊。不过才六年未见,沈鹤亭已经不是当年一身反骨的萧旻,而师父也不是曾经那耍得起五尺苗刀的守疆将军。 沈鹤亭提前下马,顶风步行走到城门口。 梁青山跪下,连同他身后的靖州守卫军的各级将士,纷纷单膝跪地给沈鹤亭行军礼。 梁青山的右膝埋进了雪里,冰水应该早就将他的老寒腿浸透了,。可他浑然不在乎,眨眼抖落睫毛与眉头的冰晶,恭敬地给这鄞都来的阉人总管行军礼。 “末将参见沈掌印。” 沈鹤亭鼻头一酸。 那是梁青山,是教养他四年的师父,是启明他少年迷茫的火把。今日他站在暴风雪里等自己那么久,竟认不出自己,还跪下行如此大礼。 他多想赶紧把师父扶起来,烘进暖轿暖暖手脚。但他不可以,司礼监掌印“沈鹤亭”的傲慢张狂驰名京中内外,若此时他叫梁青山平身,无异于给世家在靖州的耳目以把柄。他须得“表里如一”,才是对自己对师父最好的保护。 沈鹤亭平静地等梁青山做全礼仪,冷漠又惜字如金地说:“平身。” 梁青山的部下自然是有怨言的,老将军是戍边大将,除了鄞都的君主谁都没资格配得上他的军礼。一介阉人罢了还要来靖州作威作福,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其中有一声很尖锐很刺耳的话滚进了沈鹤亭的耳中:“姓沈的不就是太后男宠,在鄞都挟天子以令诸侯就罢了,现在还跑到靖州来当搅屎棍……” 梁青山听见那些杂音,使劲咳嗽两声,微微嘈杂的队伍瞬间安静下来。 沈鹤亭赶在六部之前奔赴北疆,梁青山确定他身上带着破解靖州困境的钥匙。一时低头不算什么,为靖州讨得出路,他没有干不了的活。 梁青山道:“还望掌印降罪,是末将没约束好下属……” “咱家以为嘴长别人脸上,任别人如何管教约束,其实都管不住它四处胡吣。倒不如撒手闭眼,谁说了什么话让他自己承担后果便好。”沈鹤亭一直盯着适才传出噪音的方向,给卫缄打了个手势,转而用十分和蔼轻松的神情望向梁青山,“是下属管不好自己的嘴,与梁将军并无干系。” 卫缄马上就揪出来刚才诋毁沈鹤亭的人,竟是梁青山麾下最年轻的将,名叫魏渊霖。 卫缄将他扭送到沈鹤亭面前,这魏渊霖愣是犟不过他的臂力,被迫摁在沈鹤亭面前,却嫌恶地朝他啐了一口唾沫。 沈鹤亭走到魏渊霖面前,用拇指与食指捏着他下巴,不愠不怒反而笑道:“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