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太后离开后,花从文就以调取大内夜防的理由登门锦衣卫,刚好撞上刚刚结束晚间轮值的乔盛。 乔盛眼底带着一夜未眠的乌青,丞相登门之前还窝在藤椅里饮酽茶。此人资质虽平庸,平时连绣春刀都拿不稳,好在还算负责,夜间轮值确实强打精神在支撑。 花从文独自来的,乔盛瞥见门口出现深紫色的官袍,还以为自己那死了多少年的祖父还魂来找他了。他连忙揉揉眼睛猛掐大腿,好一阵清醒才认清是花从文。 “丞相大人?”乔盛讨好地笑着,赶紧给花从文拉过干净的太师椅,还在他后背处放了软枕。 花从文挺受用这一套,眼底的刻薄冷意少了几分:“乔同知倒是细心。” “下官小时候就听祖父教诲,要懂得疼人所疼。”乔盛将双手抱在腹前,“听说大人在北疆时腰上受过伤,想着可能锦衣卫里的椅子硬,坐久了怕您不舒服,拿个软枕也是举手之劳。大人您先喝茶,下官这就去给您找夜防记录。” 花从文点点头,忽然他注意到墙上挂着盛誉的腰牌,问道:“昨晚不是盛誉轮值吗,为何是你在此?” 乔盛望一眼盛誉还没来得及撤下的腰牌,解释道:“盛大人临时有事,被指挥使叫走了去。具体做什么下官也不知,虽说下官比盛大人品阶高,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锦衣卫,下官这……也能做些熬守大夜的活儿了。” 花从文一听,乔盛话里话外透着股酸劲儿,似乎十分不满姚铎偏向盛誉。他不禁勾唇轻笑:自十年前乔相辞世后,乔家无新秀登上朝堂,子孙无一人登科及第,乔家盛名不复存在。到了乔盛这,也只能拍沈鹤亭马屁多捅点银票,才捞到个锦衣卫的活计。乔盛进锦衣卫后,好一阵给姚铎溜须拍马,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才登上同知的高位。 这同知即便当上了,也只能当个受累的骡子。乔盛打小读书的,那执笔的手掂不动绣春刀,头一次跟姚铎去抄家差点吓得屁滚尿流,从此他乔盛也就只有盯夜儿的份了。 “话虽那么说,乔大人品阶也比他大,有言想说的时候该说就说。”花从文饮一口他递过来的茶,似乎话里有话,“抛开指挥使,朝廷也有说理的地方。” 乔盛明白花从文的弦外之音。 “大人说得对,下官记住了。”乔盛笑得比刚见到花从文的时候要灿烂,刚要去后面找夜防记录,就听见门外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他顺着声音瞧过去,只见门外两身大红飞鱼服陪新擦的绣春刀——姚铎跟盛誉回到了锦衣卫。 姚铎圆眼一睨,发觉花从文也注意到了他,轻蔑的神情陡然变为滴水不漏的笑意。他走上前,抱拳给花从文行礼:“下官问花大人安!锦衣卫逼仄窄地,有什么吩咐让下人跑一趟就行,何至于丞相大人亲临?” 花从文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沈掌印告假司礼监无首,本相放心不下太后与储君,还是想亲自过一眼大内布防。” 姚铎心想这烂心肝的说谎话也不带心虚,还拿小太后当借口来锦衣卫。他嗤地一声,对乔盛道:“去给花大人找布防记录。” “属下这就……”乔盛话都没说完,就被花从文拦了过去。 他的注意力越过姚铎,落在了他身后的盛誉脸上:“乔大人轮值一夜,想必也累了。本相瞧盛佥事气色红润,看来昨晚休息得极其安稳,不如由佥事去。诶不对,本相看那还挂着佥事的腰牌,看来昨晚应是佥事轮值才对,怎么本相前脚来锦衣卫,却看见是乔大人在守夜?” 盛誉用余光扫到墙上还真的挂着自己的腰牌,心道糟了,昨晚走得太急忘了跟乔盛换腰牌。他挠挠额头的绒毛,不禁咽了口唾沫,短短眨眼间感觉都过去十年八年了。 “昨晚下官叫他一起喝酒,便随口让乔盛替他轮值,没来得及换腰牌。”姚铎很适时地打了个哈欠,一副懒散的模样。 花从文将信将疑,姚铎身上确实有酒味,何况自司礼监兴盛宦官当道锦衣卫就一直走下坡路,现在差点就成了给纨绔养老的衙门,姚铎叫人跟他一起喝酒倒也正常。 姚铎熟练地演自己如何漫不经心,心里却一直留意花从文的反应。他昨晚没抢到李璞的尸首,今天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乔盛,为何还不去?”姚铎说此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花从文,“难不成花大人定是要成蹊给您找记簿?” 姚铎话里话外带着刺儿,丝毫没把丞相之威放在眼里。沈鹤亭不在鄞都,便是姚铎挑他的担子,花从文再跋扈总要让半分。 倒也无所谓,毕竟鄞都这些小伎俩在他看来不过黄口小儿间的小打小闹。他花从文所谋千里,不在鄞都的方寸之间。 花从文给乔盛打了个“请”的手势,毕竟他人在锦衣卫,总得卖姚铎这个指挥使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