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军报,北境狼烟已起。 军报昼夜不论,可朝夕直抵天子。 暖阁里的灯灭了,宫内呼水唤洗,宫女们又从四面过来鱼贯入内,喧闹了一阵子,又渐渐安静了。 周施施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揉了揉自己站麻的腿。 她仰望天空,是夜,只有满天繁星,没有月亮。 那些诗词里,北地飘雪、燕山钩月,长河落日,瀚海沙漠,究竟是怎样的风貌啊? 不知道若是站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这满天星斗又是何等景象? 总之,不论哪个时空的周施施,都被关在禁苑里,关在病房里,十五年的生活都枯燥无味,没有任何变化。 周施施想,这种日子,再过五十年,也依然不会有任何变化罢? 那可不行,在那一个世界,她身体太差无法行动,这个世界里,好不容易有了健康自如的身体,她可不能浪费这一生。 正想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只绣了一半的绣帕,打开看看,这一方绣帕精美的丝绣针法,即使在这无月的夜晚,仅借着几缕星光,依然光彩熠熠。 她看了又看,自嘲道:“男儿就是可以征战四方,纵横万里;女子就是浅薄于这针头线脑,困于方寸。历来如此,那就对吗?不对。” 不过,想那些新奇有趣、挥斥方遒的军政命题还是过于宏大,当前的她还命如蝼蚁,还是好好的做好眼下的绣品,及时交工更重要。 手里这一方绣帕,是宫墙之外炙手可热的“内造绣品”,纹样是最新鲜的内宫纹样,针法是宫内织造局内传针法,丝线是最上等的内造丝线。因为内宫织造局只对内供应各宫娘娘公主,从不对外出售,所以内宫宫女们私下织绣私下出售的“内造绣品”产量极其有限,更奇货可居,是市面上最为时尚的单品,引无数宫外贵妇名媛们争相竞购,一张绣帕的价格,即使已是同类绣帕的十倍以上,也依然一帕难求。 当然,也略有些风险,内造丝线的来处,内宫纹样的来处,都不太能解释清楚。而且私售内造绣品,一旦被发现,可是要被罚没物品并且打板子赶出皇宫的。 施施把绣帕塞回袖子里,便听见宫外传来浣衣局收取衣物的车轮嘎吱嘎吱碾过石板路的声音,碧坤宫的宫女小喜儿便匆匆开门迎出去了。 又过了半晌,宫墙外传来三声鸟鸣。 施施也轻悄回应了一声。 接着墙外就扔进来一个小石子似的物件。 紧接着,车轮就渐渐远去了。 周施施四下看看无人,便悄悄跑过去拾起来那个小物件,托在手心里,看它在黑夜里仍闪耀着的微光:是一小块银子。 三个月前被公主踹伤的伤痛和不忿早已过去,在日复一日誊抄佛经和刺绣的时间里,在黑夜白天无人交谈的光阴里,周施施觉得自己已经逐渐变得心如止水,不单心如止水,绣品针法也突飞猛进,还能逐渐变现成三五块碎银子。 有了银子,有了谋生的手段,便是底气。 很多以前不甚明晰的念头,也随着针法和银子的可观可握,而日渐清晰起来: “我要离开这个污糟的皇宫,我要回家去,我要看看家人,看看这个世界,看看更有希望的未来。” “我要我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