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自己看开了,不用谢我。” “骆施主,你学人说话的本领真是只增不减。” 骆昀大笑,“小师父变成大师父了,讽刺起人来倒还是从心所欲,无所禁忌。” “……” “……” “这次梦醒之后,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相见的缘分。” “我会一直怀着这样的期望。人生难得一知己,日后只要有机缘,无论是实是幻,不管山长水远,我一定会去找你,永生不渝。”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我从骆昀的生命中抽离了。梦境的最后,我成了他人生的旁观者,视线笼罩着他,但已无法发出声响,更遑论与他交谈。他似乎也已经忘了我,再也不会独自对着虚空中的人倾诉心事。骆昀依旧是门派中人人称扬的忠义侠士,但眼中偶尔还会现出迷茫,也许他心中那处空洞仍未弥合。 值得庆幸的是,他失眠的症状已经大大缓解。毕竟世上再珍贵的良药,也往往抵不过一夜安眠。 黄泉道的势力越来越大,他们游走四方,居无定所。碧穹宫不断派出门内弟子打听他们的踪迹,追剿“邪道中人”。近日,有人打探到黄泉道头领的一处暂居巢穴,碧穹宫上下皆摩掌待发。因为据说此次不仅可以围剿“阎王”,还能够见到那个人称“孟婆”的神秘女子。孟婆十九岁就在江湖上成名,彼时她一人面对十数名经验老成的正道好手,一番鏖战之后,明明已经遍体鳞伤,成了笼中困兽,却依然凭着“阴谋诡计”脱出险境,逃逸而去。几乎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实面目,因为她的易容术很是高超。但只要与她交过手,就不会忘记她手中那把夺命的弯刀。 骆昀听到孟婆的名号时,我看到他的目光难以察觉地闪烁了一阵,随后传达出近乎怜悯的情绪。那是两年前,我刚刚失去与他对话的能力,但仍旧能够了解他的想法,他是在同情那个陌生的年少孤女,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愿意与她促膝长谈,感知她内心的苦乐忧欢,也把自己的那份分享给她。 因为他们两个何其相似,如同涸泉中两尾小鱼,却既不能相濡以沫,更谈不上两两相忘,只是各自困溺于江湖,在恶风险浪中沉浮。 这次的情报终于带回了孟婆本来的姓名。 “澹台绿衣。”骆昀沉吟许久。 他是不是察觉到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为围剿阎王,碧穹宫此次几乎是倾巢而出,骆昀自然也在其中。他们来到一条不知名的山坡,这里跟所有荒无人烟的野地毫无区别,任谁也想不到此处正寓居着让武林正派日夜不安的危险人物。 但这次碧穹宫的准备十分周全,他们人数众多,志在必得,黄泉道那些散兵游勇根本无法抵抗,唯一能做的只有逃闪躲藏。 我的视线紧紧追随着骆昀,但已越来越微弱。 这个梦马上就要醒了。 骆昀独自一人走入一条不起眼的小路。这是一条死路,没有谁能从此路逃脱,因此其他人都往别的方向追去。而且既然骆昀已经来了,就算真有人慌不择路藏在这里,也会被他拦住,而能够张皇失措到这种地步的人必然不会是黄泉道的重要人物,很可能只是个无名小卒,抓到了也称不上什么功劳。大家都不喜欢因小失大。 从前的骆昀也是会贪功的人,他总是希望立大功业,成大名声。 但现在已经不同了,所以骆昀走到了这里。况且他性子一向谨慎持重,任何人跟他说“绝无可能”,他都不会轻信。 小路不长,没走多久就能看到尽头。骆昀的步伐逐渐深入,果然一点可疑的迹象也不曾出现。如果换作别人,此时大概会失望丧气,放松精神,甚至就此原路返回,心中嘲笑自己的颟顸或多疑。 但骆昀不是别人,他本来就不抱任何期待,只是要认真地完成一件事,所以依旧保持着高度的紧张与机警。他用长剑仔细地挑开每一处灌木、草堆,即使有些地方看上去根本不可能藏人,他也绝不会放过。这样谨严的行事在很多人看来是一种得不偿失的蠢笨行径,是在浪费时间。可骆昀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从来不会节省一丝一毫力气。 骆昀已经走到了最深处,前面再没有路。 他本无期望,也就不会有失望,现在只不过要给这件事一个结果,于是依然用剑柄去挑开最后一丛荆棘。 可就在这一刹那,骆昀的身形忽然僵住了。就像寒冬突然到来,将他凝冻成一座冰雕。但冰雕毕竟没有声音,而他却发出一声短促而低沉的惊呼。 荆棘丛中竟然真的藏着一个人。 是一个容貌极美的妙龄女子,美得让人心惊,却又有些熟稔,好像她的面影早就寄存在我心里。 女子手中的弯刀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