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北城同时出生,可他的资质用‘天才’二字来形容不为过,与他比起来我太平庸了。自小,北城学什么都轻松,所以他爱好广泛,上天、下海、雪山、攀岩,就没有他掌握不了的,他是父亲悉心栽培的天之骄子。有他,我这个做哥哥的简直太轻松!我负责玩儿,他负责学习经营之道,我们二人写过一份协议,他继承家业后给我分一份就成,我活在他的影子下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快活,想玩儿就玩儿,想睡就睡,我和北城不同,我可不想回国,太乱太复杂,我喜欢简单、秩序感强的生活,不瞒你说,北城回过七八次国,我却只回来过两次,都是在年幼的时候。” “盛家之前并未参与政事,大概七年前盛先生才正式回国,你们家之前不一直在中欧来回做生意吗?是与北城有关?” “对,他说他回国玩儿,谁知就再没回去。”盛南村叹气,“北城有野心,我真想不通,他那样的人有什么野心啊,只要他想要世界都能主宰,可他为什么非要投身战场呢?”盛南村实在痛心,“民国二十年,他随父亲来上海,刚来没几天就失踪了,父亲遍寻不到他的踪迹,父亲和母亲把政府搅翻了天都没他影子,你猜他干嘛去了?” 金玉慈摇头。 “他去开飞机了!他可真厉害,因为有飞行牌照,他用我的名字入伍,要不是父亲的挚友在牺牲名单上看到孟南村的名字猜到是他,我们可能现在都找不到他的尸首……上海事变,我军总共也没几架飞机上天,他凭何一门心思当那蓝天护卫呢?他也不想想,我做惯了纨绔子弟的人,他竟敢把盛家丢给我,是不是疯了?”盛南村用胳膊在脸上抹了一下,扭过脸看别处。 怪不得他出现时会叫自己孟北城,金玉慈同情的望着他,好孩子气的执拗,用这种形式来‘报复’,却会更思念弟弟吧?放不下的一卵亲缘,让他的想念日久弥新。 “北城在上战场前写了一封不知道算不算遗书的信,我父母觉着是,可我觉着不是,我了解他,他从不是叽叽歪歪的人,没那么多小情小爱。别的我记不住,却只记得他信中唯一一句:吾愿做殉道者,刀锯斧钺不妥协,以身许国犹为生!” “北城他,是英雄。” “谁要他做英雄?我要我的弟弟!”盛南村说这话时显得气急败坏,他又转过去,用胳膊擦了把脸,缓了许久才说,“我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热血!这个短短一生顺遂的家伙,满不在乎人世间的恶,他以为他本事大的能和死神拼运气,赌上自己的生命去抵抗一个国家都抵抗不了的命运,笨蛋!没有好下场!被他保护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个本可以做天之骄子的人名叫盛北城!” “所以,第二年盛先生就回来了?他要做北城未尽之事业?” “谈不上那么伟大,但能拯救多少,就拯救多少吧。” 民国二十二年,盛逸轩回国的第二年加入了全国经济委员会,盛家以过人的财力逐渐进入中华最顶层的社交圈,盛逸轩一步步进入政界,盛家也成了可以和四大家族比肩但却永远甘愿做第二的低调高门家族。 “所以你这些年到处飞,在不同的地方用北城的名字是要隐瞒他的死讯?为此你连他考上的大学都一起上了?” “父亲回国很多世交议论纷纷,我们不能让他们知道北城的死因,否则父亲的目的很容易就被他们猜到了。我用了六年通过休学、重申的办法学完也实习完了我们两个的课程,该回来帮父亲一把了。” 金玉慈算了算时间,说:“还说你是纨绔子弟没有北城的天资,我看未必,你只是不跟他争吧?寒夏告诉我你的专业能力很扎实,你可不是个傀儡哥哥。” “那是你没见过北城,我这点儿小聪明算什么?”盛南村叹息,“我没他那么大格局,没他那么大胸怀,我以为好死不如苟活,我……” 盛南村看了看金玉慈,话到嘴边没吐出来。 “你怎么了?说吧,和女人有关?你这岁数没结婚够奇怪的,没喜欢过人更奇怪。” “也对,何必在意你。”盛南村耸耸肩,“但是我愿意与不愿意已经不重要了,我爱的人嫁人了,我呢,要娶你,我也要成为活着的殉道者了。” 金玉慈本还在盛北城的故事中感动,可盛南村的话又令她感到刺耳,对他的同情和好感一瞬间就没有了。 “送我回去!” “我还不想回,让我吹吹风。” “吹个大头鬼!”金玉慈擅自从盛南村兜里掏出车钥匙,将他一把推进副驾,自己则关了门迅速踩上油门,车窗开着,车速又快,两人的头发在风中乱飞,金玉慈大声说,“吹吧!吹个够!” 金玉慈坐在办公室回想她对盛家人的所见所感,盛北城让她敬佩,国破家亡之际一个本可以躲过战乱的青年弃笔从戎,这得是何等胆识与魄力,相比孔家那位国内外惹事儿的世家小霸王,盛家的教养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