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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的狂风与秋日萧瑟暂歇,朝光自灰蒙蒙的云后破跃而出。融去压抑的灰,伴金光倾洒,化作湛蓝穹顶偕同绒羽状云彩绵延。

秋日暖阳,将荒芜辽阔的戈壁滩拢入怀中,昨日还藏在云雾中看不真切的山脉显现,遥遥可见其上积雪白头。

马车缓缓行走在连片的胡桐林前,听枝叶随风摇曳,见其汇入阳光下,婆娑扶疏,金光熠熠,像一只陷入沉睡的巨兽,趴伏在延绵不断的折罗漫山山脚。

长于山明水秀之地的贺七娘,从未一览眼前这般似疏落寂寥,又似生机暗藏的风光。

将马车车窗推开得更大些,贺七娘兴致勃勃地将小半个身子探出窗,观赏窗外美景。

只若是细看,就能发现她看似全神贯注于窗外,实则那飘忽不定的眼神,还有每每车内有动静时微顿的身形,都表明她实际上很是关注同乘之人。

所幸,与她同乘的方砚清自上车后就一直握着书册翻阅,并未同她有过多言语,自然,也没能发现她的异样。

而贺七娘也就维持着看风景的姿势,硬生生趴在窗前,从出城一直维持到现在。

毕竟,比起关起车窗和方砚清二人独处,她更愿意像现在这样,借着窗扉的遮挡,藏起自己不自觉关注他一举一动的小心思。

昨儿个整夜没能睡个囫囵觉,天色刚亮,贺七娘就已下了楼来等着。

本想到邸店外的台阶上坐着晒会儿太阳,但一瞟眼,她见着今日穿的这身碧色银绣宝相纹的胡服,还有裹在外头的裘衣,立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生怕刚才跨出门槛的一瞬都给衣物溅上尘土,贺七娘拍着衣摆走回去,乖乖在店内找了个能一眼看到楼上的地方坐着。

昨夜戌时末,栴檀果真如方砚清所说,为她送来了一整身的胡服行头。从衣裳到胡帽,从蹀躞带到裘衣,一应俱全。

当时,她看着门外的栴檀将这厚厚一包衣物抱在怀中,还以为是自个儿给看错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为何栴檀会在此处。

这一想明白,顿是扶额皱眉,好一阵后悔。

前头,方砚清说会叫栴檀送身胡服过来,她那时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压制自己过于澎湃的心跳这件事上头。

若是分神,还有她手腕和手掌处,那好似还遗留未散,被指甲轻轻划过时的异样触感来争夺她的注意力。

所以,贺七娘那会儿整个都浑浑噩噩得厉害,只知应好,根本就没理清方砚清到底在说什么。

还是后头回了自己的屋子,勉强冷静下来之后,她才回想起自己应了同方砚清出城的邀约。

但反悔,已是来不及了……就跟此时此刻,她眼前的这一大包衣物一样。

小心接过栴檀塞来的衣物,贺七娘迭声向她道谢。口里还一个劲儿地在说,等今天回来,她一定把衣物浆洗得干干净净后归还。

期间,她明显感知到了栴檀好似觉得她反应奇怪的眼神,但贺七娘全然未往心里去。

谁让那裘衣一看就价值不菲,她满心满眼,都只有万一将衣物弄脏弄坏,可如何是好这一个念头。

要么,就说大小不合适,将衣物还给栴檀?或者说,还能有什么理由,能让她将这包隐隐烫手的衣物现在就还过去的?

贺七娘脑内迅速找着合适的理由,直到发现那双明显是她尺寸的靴子时,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栴檀比她要高上一头有余,身形挺拔俊美,怎么看,都不应穿这个尺寸的鞋履。

定睛再一看,压在裘衣下的胡服正露出碧色衣角,这颜色……分明也与栴檀身上雷打不动的玄黑色不一样。

看一眼那抹碧色,再看一眼靴子,贺七娘思忖着该如何开口才合适。

她想问问,这是从哪位女娘子那里帮她借来的衣物。之后归还衣物,也好多谢人家肯借这样好的衣物给她。

好似看懂了她想问什么,惯是沉默少言的栴檀转了转手膀子,言简意赅地说了句。

“郎君让买的。”

说罢,看着贺七娘还是没反应过来,栴檀又双手环胸冥思苦想了片刻。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见其双眼微亮,然后上前一步凑到她耳边,对上贺七娘疑惑不解的眼神,压低声音特意补充道。

“放心,郎君第一次让我买。”

“嗯,远松也没买过。”

说完,眼见听懂解释的贺七娘被闹了个面红耳赤,栴檀更是赞许般点了点头,像是觉得自己做得极对。

抬手拍拍贺七娘手中的衣物,栴檀很是肯定地说道。

“头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