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七娘也不敢停下察看。 淌血的手牢牢护住微微隆起的腹部,她在心底一遍遍同腹中孩儿低语。 “不疼的,不疼的。” “那么多药养了你许久,你这孩子可金贵着,怎会闹得你疼呢?” “万没想到他竟会心狠手辣至此,既到了这步田地,阿娘便带你去寻你外祖。你外祖可厉害了呢,他曾经猎过野猪,他定能保住你的。” 念着念着,跑着跑着,贺七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逃了多远。 等到四周终是除开虫鸣再无响动,等到前路徒留月辉,再窥不得半丝火光,贺七娘这才靠着身旁巨树,脱力倒下。 天旋地转间,她终是看见,裙下早已泅开的大片血痕,张牙舞爪,就像能食人血肉的花。 靠在树下,视线所及之处分明是大片连绵且浓稠的黑,可贺七娘却恍然像是见着了亮起的转鹭灯。 草木葳蕤,薄雾铺散。 贺七娘靠在树下,从洛水到东都的万事种种,一幕幕于眼前闪过。 在身子愈加感到浸骨寒凉之余,便连之前腹中愈演愈烈的绞痛,她竟也觉得麻木了。 转鹭灯灭,意识浮浮沉沉。 悔吗? 悔的呀。 明明她还没能回家,还没有等到阿耶归家的啊...... 好想,好想再回阿耶身边啊...... 视野再度永溺黑暗之时,不远处似有人在声声呼喊着她,唤她作。 “七娘......” ———— “贺家娘子?贺家娘子?” “七娘?” “七娘?你可还好?” 喋喋不休的呼唤,忽远忽近地黏在贺七娘耳边,像是作恶的蚊蝇,教人心烦。 村舍小院之中,贺七娘浑身酒气地趴在石桌上,眉眼紧闭,喉间哽噎,羽睫濡湿,一时仍逃不出那场南柯旧梦。 她难以挣脱梦中束缚,在这势要将她唤醒的呼喊催促之下,更觉头痛欲裂。 “别吵。” “别再吵了。” 贺七娘强撑着将手举起一瞬,低斥一声别吵,便又被卷入肆虐醉意。 那出声呼唤之人似是察觉到了她这处的动静,倒也真的安静了下来。 只安静不过片刻,那人竟又再度开了口。 只不过,他这次再将声音提高了一些。虽稍显拘谨,却又万分啰嗦地唤道。 “贺家娘子?贺氏雯华?你可还好?是否身有不适?” “某推不开门,能否翻墙进来?你可介意?贺家娘子?” 像被踩着了尾巴的狸猫,贺七娘到底是被那声“雯华”激得瞬时挣脱旧梦。 噌地一下撑起身子,贺七娘醉眼朦胧地循声望去,恼怒斥道。 “不要再这样叫我了!除了阿耶,谁都不许再叫我雯华!” “我是七娘,贺七娘!” 一面高声叱责,一面却有泪,自眼角坠落。 不过片刻,贺七娘的视线,已然被泪水溺得模糊朦胧。 模糊目光所及之处,那道居高盼来的青衫身影,正映着天际将落未落的夕阳。 年轻的郎君在漫天霞光中同她对望,使得贺七娘混沌脑海中,陡然闯入了一双清粼粼的眼。 那双眼的眼尾斜飞微翘,顾盼流转。 乍看之下,似有霞光缀彩化作风流多情之姿,交融入其眼底。 那样的眼,那样的眼神,一时之间,竟让贺七娘生出错觉。将这青衫郎君的身影,同方才旧梦之中许瑜的残影,重叠到了一处。 旧梦与酒香交织,叫贺七娘一时心神恍惚,连忙环顾四下,想再寻那贪嘴好玩的小婢女。 如烟,却是土墙垒垒,围作洛水村的小小院落。 院墙角落,桃枝葳蕤,碧叶粉桃,硕果累累。 夜风拂过,满是萦绕在身边的酒香肆意飘散。 这所有的一切,无一不在提醒贺七娘,她此时,正在洛水村的家中。 算不得清明的眼神扫过石桌,看清残留在碗底的酒液,贺七娘终是回过了神。 原来,此刻正是今日傍晚时分,她饮下那才开坛的新酒之后。 今日开坛的这批酒,是她试着用新制成的酒曲酿出来的。工序复杂,便是这黍米下酘的功夫,她都来来回回折腾了七八回。 好在功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