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晚一直以为自己还算幸运。 家中并不富裕,每日早晨父亲会出门做差事,母亲在家做绣活贴补家用,自己早起做饭,弟妹一个负责收拾碗筷、一个负责洗碗。 等父亲傍晚归家后,五口人会一起分担家务活,围坐在暖暖的厢房里识文断字,日子过的平静且美好。 月晚曾以为天下女子都是和自己过着一样的生活。 直到七岁那年,自己挨不住弟弟苦求,选择趁爹娘都不在的时候独自一人溜到点心铺,看见平日里十分爱笑的掌柜女儿被她胖成球的弟弟推搡在角落拳打脚踢,那位在自己爹娘面前笑的很是和善的掌柜视若无睹,冷声指责对方是“赔钱货”、“生来就是当奴才的贱命”,转头看见自己却满脸堆笑走了过来,问:“小姐来咱店里要买些什么?” 月晚仿佛看到怪物一般连连后退,忘了后面便是到自己膝盖高的门槛,惊慌失措之下眼看便要向后跌倒。 然后便落入一个带着熟悉香气的怀抱。 娘亲紧紧将月晚搂在怀里,伸出手抚住女儿的眼睛:“别看,娘的小碗儿别怕,娘亲在呢。” 当日归家,月晚直接陷入昏厥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间听到妹妹的哭声和弟弟的惨叫,挣扎着呓语:“别!别打了,别打他……” 究竟是别打他,还是别打她,月晚自己也不知。只是光怪陆离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间,未等她摸索到什么便醒了过来。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弟弟月景被发配到屋子角落跪着,妹妹月娥一直趴在床榻边,看见月晚醒过来赶紧大声喊人。 “爹!娘!姐姐醒过来了!” 娘亲匆匆带着一名大夫给月晚诊脉,大夫细问有哪里不舒服,月晚摇头,只提到自己好像看见了不一样的世间。 娘亲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闻讯而来的爹爹亦是摇摇欲坠。 月晚于是便知道,这是不能提的事情。 “或许是做梦,里面的景致前几日偷偷看的话本描述很像。” 娘亲这才放下心来,低声跟大夫交谈一番,又定下了几副安神药,这才由爹爹将人送出门去。 月晚挣扎着从厚厚的被褥里起身,娘亲急急上前把月晚剥了出来,伸手贴了贴大女儿的后背没有感受到潮湿,这才柔声道。 “娘的小碗儿可是渴了?还是饿了?娘做了粥,一会儿你爹爹回家便能端来。” 小月娥捧过水碗,踮着脚递给姐姐,月晚先是喝了半碗,感觉到喉咙润便开口道:“娘,让弟弟别跪了,秋日寒凉,别跪出病来。” “屋子里点着炭火,他哪里就能跪出病来?自己贪吃却歪缠着你出门,害的你受惊昏迷。”娘亲却并不赞同,铁了心要月景跪上一夜。 月晚无奈看向月娥,想让对方也开口说话,谁料小姑娘竟是避开了眼睛,一副跟娘亲同仇敌忾的模样。 月晚只得再次开口,谁知这回确是被跪在角落里的弟弟闷声打断:“姐姐莫求娘亲,是弟弟害姐姐病倒,合该吃些教训。” 月晚于是不再多言。 等到了晚上,月娥小小一团摊在床榻内侧里熟睡,月晚被娘亲搂在怀里轻拍后背。 “小碗儿睡不着吗?”明明全都没入在黑暗中,娘亲的直觉却准的可怕。 “嗯……” “还是在想白天的事?”娘亲的声音有些滞涩,半响才缓缓道:“有什么想问娘的吗?” “……什么是奴才?” …… 月晚从梦中惊醒,猛的坐了起来。 今日春绯守夜,小宫女缩在内室的角落里打着瞌睡,月晚抿了抿唇,蹑手蹑脚爬下床铺给自己倒了碗水。 出乎意料的,珠帘却被人掀了起来。 “姐姐?”沐卉毫不意外春绯在打瞌睡,轻轻将珠帘放下走了进来。 “你怎么还醒着?”月晚有些意外。 “姐姐说的话叫人心酸,沐卉猜姐姐今日怕是会睡不好。” “……” “姐姐……是不想巴结皇后娘娘吗?” 月晚没有答话,转头看向透过窗纱洒进屋内的月光。 “沐卉,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什么叫‘奴才’的?” “……我记不清了。” “是吗,我记得很清楚。我是在十二岁那年,才知道我原来是个奴才命。” “我家不算富裕,从来没有过丫鬟小厮,一应家务均由我们五口人共同分担,我甚至从来不知道‘妾’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