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雁回山的前一个晚上,周小渡觉得自己还是太便宜了贺柔嘉。
于是乎,趁着月黑风高,她悄悄摸进贺大小姐被禁足的闺房,往熟睡的贺柔嘉耳朵里,放了只小虫子……
这虫子不会害人性命,只是不大安分,心情不好的时候便喜欢在人的脑瓜子里撒泼打滚。
第二天,收拾了行囊,周小渡二人下山,打算先去广陵盛家把寄养的狗子取了,顺便打听一下盛风袖的消息,再做定夺。
崔世子的耳目倒是灵,听说他们要走,早一步便牵了高头大马,等在山庄门口阶梯下,鸡贼地朝他们招手,“既然顺路,便一道出发吧!”
听他此言,盛余庆便问他何处去,崔近屿答:“你们去哪里,本世子就去哪里。”
周小渡冷笑,“这不叫顺路,这叫跟踪。”
崔近屿上前搂过盛余庆的肩膀,“本世子好不容易交了一个投缘的小兄弟,跟着去玩耍几日,你们不欢迎吗?”
这厮愣是要死缠烂打,也是拿他没办法,周小渡懒得搭理他,率先往山下走。
几人刚巧走到山脚大路上的时候,忽听得有人在呼唤,“世子留步!”
他们转头望去,便见八角长亭旁停了辆青色的马车,那车夫正在朝他们招手,连声喊着“世子留步”。
崔近屿纳闷道:“叫我呢?”
盛余庆道:“也只能是叫你了呀。”这里还有第二个世子吗?
再看去,那帘子一掀,从马车里走出个人来。那是个身罩鸦青色披风的女子,身材鸟娜,仪态端庄,面上戴了张白色的面具,看不到脸。
那女子款款见礼,道:“世子。”
崔近屿听出了她的声音,走过去,“容舒姑娘?”
容舒道:“是我。”她向跟过来的周小渡和盛余庆点头致意。
“容舒姑娘,你怎么这副打扮?”崔近屿不禁问道。
容舒道:“容舒幼时遭遇火灾,损伤了容颜,后得一神秘人赐下易容之术,遂以易容出现于人前,原也不过是想自由行走于世,又担心会连累家人被外人议论罢了。事到如今,掩藏多年的秘密还是暴露在众目睽睽下,也不必再自欺欺人了。”
她语气轻松地笑道:“都说福祸相依,不用再蒙着张假皮,其实也挺好,若非怕吓到您,我连这面具都不想戴呢。”
崔近屿宽解道:“你不必在意那些人的说三道四,大家皆是血和了肉泥而塑成的俗物,谁又比谁优越呢?圣人亦说,不能以貌取人呢。纵是一时花容月貌,转瞬也便枯萎苍老了,看人还是要看品格和能耐,他们欣赏不了你,是他们有眼无珠。”
“得世子此言,我便知,我没有看错人。”容舒欣慰道,“不怕世子见笑,容舒上次听得世子一席话,便将世子引为知己。故而下山之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此等候世子,想为世子献上一舞,以表感激之情。如若不耽误世子的行程,世子也不嫌弃我的唐突,这秋风长亭,便是容舒此生最后的舞台。”
“你以后不跳舞了吗?”崔近屿问。
“舞还是要跳,只是不会再有观舞的人了。”容舒缓声说,“为了保全容家的名声,容舒已自请落发出家,此后长居庵中,不会再过问世事,也盼望着没了我的存在,世人能澹忘了容家这桩荒唐的旧闻。”
“何苦如此呢?若是因为别人说几句闲话就要出家,那本世子现在木鱼都要敲烂了。”
容舒只道:“出家也是为了清静,倘若日后改变了主意,决定还俗也未可知。”
见她意定,崔近屿也知劝不动,便不再多言,领着周小渡二人到亭下坐下,朗声道:“上次在枫园还与你说,要再看你跳舞呢。后来出了事故,姑娘不便露面,这舞也便没跳成,你的家人应也是恨我多事,我不敢去叨扰,原以为是没机会再一睹姑娘的舞姿了,却是姑娘有心,再次全了我的念想。”
涂白的面具下,容舒一双眸子宛如秋水,宁静地望着他们。
“容三叔,劳你为我伴奏了。”她对那车夫说道。
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应了一声,从腰间解下一只竹笛来,横笛而吹。
那笛音悠扬,意境辽远,犹如风萧萧、水扬波,眼前仿佛有一叶扁舟在浪涛中起起伏伏,驶过黑岩礁石,在一望无际的水面上乘风破浪。
长亭外,秋山下,鸦青色的大袖挥舞如羽翼,容舒的舞蹈兼具了力与柔的美感,在这悠悠的笛音里,宛转如意,灵巧潇洒又不失庄严之相,没有炫技式的眼花缭乱,但一抬手、一旋身,每个动作都令人折服于她的舞蹈。
这一支舞纯粹而高雅,是一个舞者表达内心世界的肢体之诗,与容嫣口中腌臜下流、勾魂摄魄的媚舞,有着天壤之别。
难怪举办宴会的时候,贺孤鸿要安排这个侄女当众表演了,这都不光是助兴,而是在给自家长脸。
一舞毕,车夫收起竹笛,容舒向三人福礼准备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