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绵重新从架子上取下书。哥哥千叮万嘱,这书籍所载秘事不能现于人前,方才宁沁来得突然,她便做了遮掩,现在人走了,她打算接着看。 这一页正好讲到雍朝灭亡时,新朝国君曾许诺“李与谢,共天下”,然谢家却在继任者手里一再遭遇打压,处境危如累卵。而一年前,李家王朝却亡于谢家之手。 命运兜兜转转,终于还是回到了起点,令人不由唏嘘。 宁沁说到的二殿下,便是谢氏王朝二皇子,谢灼,谢含章。 谢灼生于圣德十年九月十七,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缘何?因为他出生前一日,是个惊动皇室、万民恐慌的特殊日子。 圣德十年九月十六日,天空突现荧惑守心异象。太史公曾记载:“三十六年,荧惑守心。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次年始皇帝崩逝。自此历代皇帝都将其视作不祥之兆。 圣德年间的荧惑守心自然令皇帝惊恐,诏令钦天监卜算,而卜算的结果令皇帝更添忧惧:东南方向,十六日新生子,反骨天成,有碍帝星。 那一年,除却达官显贵之后,东南方向被捕杀的新生儿以千计,哀嚎悲泣声遍野,民皆愤而不敢发。 据说钦天监监正在千人坑里驻足良久,三月后便辞官回乡,一病不起,溘然长逝。 有御史死谏,触柱而亡,却被全家流放。 有史官秉笔直书,却被罢黜,永不复用。 有百姓拦住官差,以命护子,呼号喊冤,哀求一线生机未果,用锄头挡下刺向幼子的剑,却被以造反之名就地格杀。 据娘亲说,官差前脚走,她和父亲后脚便去了“造反”的百姓家里帮忙收尸。入目只见家徒四壁,米缸里仅余下孤零零的一瓢米。风从破窗中吹来,凉意沁骨,而矮桌上给婴孩冲泡的米糊却还腾腾冒着热气,冷热相冲,激起人一身鸡皮。骤然失去丈夫和孩子的妇人满目空茫,只哀哀哭着,声音初始悲切,时间长了便只剩下断续的干号,妇人仿佛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又仿佛不知道。 父母当年虽手头不宽裕,却还是留下十两碎银。可惜妇人还是在当天夜里喝完了那碗米糊后,悬梁自尽。那十两银子和一小布袋米则静静躺在父母家的门槛里。 至于达官显贵之子,虽免除死罪,从此以后却也被密切监视起来,断科举之路,绝荫封之途。不过,既然保住性命,未牵连宗族,已是万幸,宗亲臣子再不敢有丝毫怨言。 谢将军府里,心腹宦官借皇帝关怀之名,携两名接生婆堂而皇之在谢家住下,监视即将临盆的谢夫人。万幸,谢夫人在两名接生婆的手里于十七日夜产子,谢灼方免去帝王猜疑。 九月十七那日,荧惑守心依然持续,而谢灼出生时,长庚星璀璨流光,似与荧惑星分庭抗礼。 谢将军跪于中庭,面朝皇城,断剑为誓:“承蒙圣佑,得此麟儿,臣必携子为陛下挥剑斩阎罗!如违此誓,便如此剑!” 皇帝闻后,呼“甚善”,亲赐名曰“灼”。 谢灼自小随父亲在战场上磨炼,更是在十三岁那年,随父平定大规模的星州叛乱,只是那次胸口中箭,昏迷三日,险些命丧黄泉。 皇帝大喜之余,面覆忧色,道:“朕当初为卿取名为‘灼’,本欲待麒麟儿长成朕之肱骨重臣,却是忽略了英才总遭天妒。”于是又亲取字曰“含章”,以冲淡“灼”之锋芒。 至于是惜才,还是敲打,天意难测,不可妄议。只是后来谢灼以旧疾未愈为由,留在了皇城,再也未碰刀枪剑戟,再也没去战场厮杀,而是留在太子身边做伴读,从此便算留质于京了。 孰料,正是这位被皇帝重用的谢二公子,亲自率兵攻破了皇城,亲手了结了帝妃。 现在想来,谢灼生辰究竟是在九月十六还是九月十七,恐怕只有谢家人和那两个死去多年的接生婆知晓了。 * “姑娘,出事了!”外面传来翎儿的声音,接着是佩蓉的训斥:“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别吓着姑娘!”虽如此说,但姜绵还是听出来佩蓉声音里的急切。 刘管家被带进议事厅。他本不敢来打扰姑娘,但如今大公子远在江南,二公子离家出走已有一年,夫人病体未愈,且一向不理会俗务,尤其不通晓生意场上的事,现下便只有经常和大公子谈论时事与生意的姑娘能做决定了。 姜绵隔着帘子肃容问道:“发生了何事?张管事为何会被扣押?” 刘管家回道:“说是故意延误工期。” 姜绵皱眉:“那宅子的建造,是哥哥还在家的时候亲自过问的,哥哥必定考虑周全了,怎会延误工期?是临时出了什么变故吗?” 刘管家一拍大腿,道:“姑娘英明,本来说是三月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