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四年,三月十五庚寅,紫禁城,阴。 清晨,天色灰蒙蒙的,抬眼望去仿若整个紫禁城都笼罩在阴云之下,一股山雨欲来之势无端令人心中胆寒。 少顷,东华门缓缓打开,沉重的宫门声惊得旁边等待的马匹不自觉抬了抬蹄子。 只见一个宫装模样的中年妇人手中抱着个团子,后面跟着几个小丫头和小太监,众人都背着包袱,安静地走出宫门。 来到早已等候在这儿的一排马车前,那妇人转头吩咐了几句,便匆匆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妇人赶紧解开怀中包裹严实的团子,此刻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正定定的望着她,妇人看着这双眼睛,心中微松,边为她整理衣服,边轻声安慰。 “公主殿下,陛下只是被前朝战事搅得烦心,此番前往宁波府,殿下就当是出去游玩,娘娘和太子还在宫中呢,过个两三年,前朝战事一旦好转,肯定会马上接您回宫的!” 小人儿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一只小肉手从包袱里伸出来,缓缓揭开马车的帷裳,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庄严肃穆的紫禁城,心中一阵清明,大约是不会回来了,即使再回来,怕也是物是人非。 “嬷嬷,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小殿下不急不缓地收回目光,平复心绪,一张稚嫩的脸上,看上去却毫无稚气。 “殿下放心,娘娘都给您安排好了,您之前吩咐想要的人和东西也都备好了。” 嬷嬷一边拿出吃食摆好,方便取用,一边悄悄观察这位殿下的脸色,心里五味杂陈。 她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管事嬷嬷,这两年前朝战事焦灼,输多胜少,后宫各处都削减用例,以资战事,所以今年除夕也很是冷清。 奇怪的是,除夕刚过,突然传下圣旨,昭仁殿小公主知书识理,贵而能俭,无怠遵循,克佐壶仪,轨度端和,敦睦嘉仁,册封庆元公主,即刻前往封地宁波府。 圣旨刚下,后宫就炸开了锅,皇后娘娘事先更是完全不知情,急忙跑去觐见陛下。 且不说公主今年才堪堪三岁,就是大明历代也没有公主未及笄,就要前往封地的先例,更何况还是位嫡公主。 宁波府虽然繁华,但此番路途遥远,加之外有流寇贼人,内有疫病蔓延,一个三岁的女娃子即便是公主,不谈日后如何在封地生活,光是抵达封地的这一路就已经是千险万难了。 然而即使是皇后娘娘也无法改变陛下的心意,皇后娘娘自觐见陛下后,接连三日茶饭不思,萎靡不振。 然而木已成舟,皇后娘娘收拾好心情后,也不得不立马着手安排远行事宜,各色吃穿用度,金银首饰,地契,每日从早忙到晚,生怕有一丝不妥,心中焦虑难安。 自那以后,更是每日空闲时分都要陪着公主,她虽没让陛下收回成命,但也为小公主要来了三百禁卫,日后,这三百禁卫就是专门负责保护公主的护卫了,这才心中有了少许安慰。 整个后宫忙得一团乱的时候,庆元公主反倒成了最清闲的了。 三岁的孩子不哭不闹,冷静自持,每日只是陪在皇后娘娘和坤兴公主身边,甚至还会主动开解两人。 转眼两月过去,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皇后娘娘几度推迟启程时间,然陛下下达了最后期限,三月中旬,无论如何都得动身。 皇后娘娘无奈定下了三月十五日启程,说是找钦天监测算过,此日宜出行移迁。 距离启程仅有一旬之日时,庆元公主突然对皇后娘娘说她前日看见那自鸣钟金灿灿的,煞是好看。 女儿第一次开口,作为母亲,皇后娘娘无论怎样都要置办妥当,这自鸣钟虽说是西洋人进献的,整个皇宫也只有两座,但此刻仗着陛下心中那点愧疚,也是很容易得手的。 离别的日子近在眼前,皇后娘娘有时抱着庆元公主怔怔地发呆。 儿行千里母担忧。 为防哪里再有疏漏,更是精心挑选了一位她身边祖籍在宁波的冯嬷嬷,随身伺候。 至此,万事俱备。 车轮声碾在青石板上,骨碌碌的响声伴着马蹄,与繁华的紫禁城渐行渐远。 庆元微微叹了口气,“嬷嬷,父皇拨给我的三百名禁卫在哪里?” “回殿下,禁卫们都在外城等候。” 庆元点了点头,按理说一个小孩故作深沉地叹气,一般都会让人感到好笑,冯嬷嬷此刻却有些深思。 庆元公主自小不喜笑不喜哭,用喜怒不形于色来形容个孩子,显得有些苛刻,特别是她还聪颖异常,说话走路都比寻常孩子早,听伺候她的宫人说,刚学会说话拿笔时,常常一个人在寝殿图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