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的小路上，叶建坤和爷爷忙完一天的劳作，爷爷牵着牛叶建坤跟在牛的屁股后面，乡下的路上满是坑洼，却也有很多漂亮的风景，路边上还有很多青柑树掉落的榛子，叶建坤随手拣着，想着回家给弟弟妹妹玩。爷爷想着父亲日渐严重的身体心里难受的走在前面偷偷的抹着眼泪。一老一少一条大水牛就这样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沉默、孤寂。

回到家，父亲穿着旧的蓝色的长袍靠在窗边，太阳从背后照进来，刺眼的阳光照在屋子里，父亲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着衰老了好多岁，整个人仿佛没有了精气神，灵魂也好像是被抽走了，母亲端着半碗红糖水给父亲喂着，父亲现在连抬手腕的力气都没有了。这红糖是爷爷托关系找他当干部的学生在供销社换来的，说可以补气血。父亲的肚子越来越痛了，肚子也突起很大，吐血的情况发生的越来越频繁，中医来看了几次也说不出病因，怀疑肚子里长了瘤子，在抄家的时候□□踢得太狠，伤了脏器或者是踢破了瘤子。现在这混乱的情况下去市里也检查不出来，医院也是一片混乱，罢工的罢工，□□的□□，社会都感觉停止不前了。

乡下最近也开始蠢蠢欲动了，估计很快会席卷而来。城里的房子现在也还被封着，叶建坤心里着急，知道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但是弱小的他在目前的形势面前显得那么无力又无助。只能内心愤愤不平，憎恨那些可恶的人。爷爷奶奶也每天到处去打听又什么偏方，询问有没有其他的办法，现在这个节骨眼正是反封建迷信最严重的时候，要不然估摸着奶奶肯定又要去请神婆了。

晚饭时间，奶奶煮了红薯稀饭，蒸了几个玉米面的馍，饭桌上大家都没有说话，各自安静的吃着，非常压抑，父亲晚上看着气色红润了不少，大概是因为母亲晚上给喂了半碗稀饭的原因，吃完饭，弟弟妹妹就忙着刷洗碗筷，奶奶和爷爷也忙着喂猪喂狗喂猫。天气比较凉快，秋天的夜天气黑的没那么快，吃完晚饭左邻右舍忙完一天的事情都会来叶建坤家院里的核桃树下聊天，村子里大多数都姓叶，他们往上数几代人都都是亲戚，同宗同源，慢慢的经过几代人分支下来，再加上清末时期一些外迁来的人就形成了现在村子。

叶建坤小时候总是听他的爷爷讲述着乱麻一样的亲属关系，而且祖上很多又是封建社会几个老婆这种，大房二房三房，错综复杂，再加上亲属联姻，所以每次回村叶建坤总是见面就忘记该怎么称呼长辈，每次遇到这种聚一起聊天就是他头疼的时候，但是弟弟妹妹是高兴的，可以和很多同龄人尽情的疯玩，叶建坤这个年龄的同龄人在村子里的大多数都已经成家了，见面也就只是寒暄几句，虽然小时候玩的多但现在这个年龄都有了各自的烦恼，自然也就生疏了。

叶建坤爷爷家是个四和院子，不大的院落中间有颗核桃树，院落中间都是青石板铺的坝子，屋檐的雨水经过常年的滴落青石板上靠屋檐的边上整齐的排着一排小小的圆形孔洞。叶建坤坐在屋檐下的岩砍上，听着叔叔婶婶们东拉西扯的闲言碎语，眼睛却在关注屋子里父亲的动静，乡亲们还不知道他们家在城里遭遇了那么大的变故，他们也听说城里的学生们在街上游行，但并不清楚具体事宜，一是他们没什么文化，二是乡下人没事不愿意进城。大家每天都来院子里也都是想来看望一下在乡下养病的父亲，父亲今晚看着状态不错，叶建坤斟了一碗茶递给父亲，“爸，今天好些了吗？肚子没那么疼了吧？院里的叔叔伯伯，表爷爷那些都很关心您，想进来又怕打扰到您”，父亲指着房间的老旧大方桌上堆着的各种礼品说：“那桌上的饼干，糖糕，还有水果罐头，建坤你要记住，用笔写在纸上，记好是谁送的，以后父亲不在了，别人有什么大事小情的你要记得还礼。”

母亲听到父亲的话立马背过身去，偷偷的抹眼泪，看着母亲肩部微颤，无声的抽泣着，叶建坤眼泪止不住的流。从家庭遭遇变故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在父母面前流眼泪。父亲抬起纤瘦的手握住了他，：“建坤，你20岁了，成年也成人了，肩能扛事，背能负重了，我的身体我知道时日无多，这次因为我的问题连累你了，你的工作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父亲对不起你。我一生幼年时努力完成学业，青年踌躇满志努力完成工作，中年努力为国家培养人才，教育是国之根本，现在这个社会动荡混乱，生在这样的时代里，是我们不能选择的，如果以后能平反摘掉帽子，你能够继续回去工作，你不要怨恨国家，努力做好自己，照顾好母亲，照顾好弟妹，爷爷奶奶，父亲还没有看到你成家，唉.....”父亲的眼泪顺着眼角一直不停的流，心里的不舍不屈，心里的怨恨无奈，此时只能化成眼泪和抽泣。父亲还交代叶建坤他走了就要不要通知以前的同事，学生，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在这通讯靠信的年代里无论多短都是那么遥远。叶建坤不敢相信父亲会抛下他们就此离去，心里憋着闷着声冲出了门，站在黑暗里，任凭眼泪无声的滴落，他望着清澈如水的月光，却又觉得越来越浑浊，浑浊的如同他接下来的人生，看不到前路，找不到方向。